官渡殺人事件 未遂的殺意(第2/3頁)

這一封信是木牘質地,不大,也就二指見寬,上面密密麻麻塗著一些墨字。曹公把它捏在手裏,肥厚的手指在木牘表面反復摩挲。

“別的我可以裝作不知道,可這一封卻不同。這一封信承諾本初,會有一次針對我的刺殺,而且這件事已經發生了。”

我心中一驚,行刺曹公,這可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曹公看了一眼我,仿佛為了讓我寬心而笑了笑:“刺殺當然失敗了,可隱患依然存在。別人只為了求富貴,猶可寬恕,但這封信卻是為了要我的性命——更可怕的是,這枚木牘還沒留下任何名字,這就更危險了。”

我能理解曹公此時的心情,讓一個心存殺機的人留在身邊,就像讓一頭餓虎在榻旁安睡。

“伯達,我希望你能夠查出來,這封密信出自誰手。”曹公把木牘扔給我。我趕緊接住,覺得這單薄的木牘重逾千斤。

“為什麽會選中我呢?”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曹公大笑:“你是我的妹夫嘛。”

我確實娶了曹氏一族的女人,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實理由。我在之前一直負責屯田事務,每天就是和農夫與算籌打交道;官渡之戰時,我被派來運送軍器與糧草到軍中,總算沒出大疏漏。大概曹公是覺得我一直遠離主陣,比較可以信賴吧。

“你們這些做計吏出身的,整天都在算數,腦子清楚,做這種事情最適合不過。”曹公從腰間解下一枚符印遞給我。這是塊黃燦燦的銅制方印,上面還有一個虎頭紐,被一根藍絳牢牢地系住。

“這是司空府的符令,拿著它,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詢問任何人。”然後曹公又叮囑了一句,“不過這件事要低調來做,不要搞得滿營皆知。”

“明白了。”

“這次事成,我給你封侯。”曹公說,這次他神色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我拿著木牘和符令從大帳裏走出來,許褚仍舊守在門口。他看到我出來,朝帳篷裏望了望,很快把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只要我脫離了威脅曹公的範圍,他大概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許校尉。我想與你談談。”

“談什麽?”許褚的表情顯得很意外。

“關於刺殺曹公的那次事件。”

許褚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我把符令給他看了一眼。許褚沉吟片刻,說他現在還在當值,下午交班,到時候我可以去宿衛帳篷找他。

我問清了宿衛帳篷的位置,然後告別許褚,走到官渡草料場。

這裏是許都糧道的終點,我在整個戰事期間押送了不知多少車糧草和軍器到這裏。草料場旁邊有幾間茅屋,是給押運官員交割手續與休息用的。現在大軍前移,這裏也清凈了不少,場子裏只剩下滿地來不及打掃的谷殼、牛糞,幾只麻雀在拼命啄食;兩輛牛車斜放在當中,轅首空蕩蕩的;為數不多的押糧兵懷抱著長矛,懶洋洋地躺在車上打瞌睡。

我喊起一名押糧兵,讓他去烏巢告訴鄭萬,讓他統籌全局,我另有要事。押糧兵走後,我走進一間茅屋,關好門,把曹公讓我帶走的木牘取了出來,仔細審視。

這是一枚用白樺木制成的木牘,大約兩指見寬,長約半尺,無論質地還是尺寸,均是標準的官牘做法。我從事文書工作這麽多年,對這種官牘文書再熟稔不過了,即使閉著眼睛去摸,也能猜出是哪種規制。

這也讓我有些失望。如果密信的質地是絲帛或者麻紙就好了,這兩樣東西的數量都不太多,不會有太多人能接觸到,追查來源會比較容易。而木牘這種東西,充斥著每一個掾曹府衙,每天都有大量的文書發往各地,或者從各地送來,任何人都可以輕易獲得。

我沒有先去看上面的字。我希望自己能夠從木牘上不受幹擾地讀出更多東西,這樣才能減少偏見,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實。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木簡千篇一律,乏善可陳。但對於一位老官吏來說,卻意味著許多東西。我想這大概也是曹公把任務交給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翻過木簡背面,背面的樹皮紋理很疏松,應該是取自十五年到二十年生的白樺樹。許都周圍出產木簡的地方有五個縣,我以前做過典農中郎將,曾經跑遍三輔大半郡縣,哪個縣有什麽作物、什麽年成,我心裏都大概有數。

木簡的邊緣有些明顯的凹凸,因為每一個縣城在繳納木簡的時候,都有自己特有的標記,以便統計。兩凹兩凸,這個應當是葉縣的標記。

把原木制成木簡的過程不算復雜,無非就是四個字:選、裁、煮、烤。“烤”是其中最後一道,也是最重要的工序。工匠將木簡放在火上進行烘烤,使其幹燥,方便書寫。

而我手裏的這枚木簡,墨字有些發洇,這是濕氣未盡的緣故,說明這枚竹簡還沒完成最後一道工序,就被人取走了。我用指甲刮開一小截木簡外皮,蹭了蹭,指肚有些微微發涼,這進一步證實了我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