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殺人事件 許褚的證言

許褚說話很慢,每說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條理清晰,有一種和他的形象不大符合的沉穩風度。以下是他的敘述:

事情發生在九月十四日。你知道,那段時間是我軍與袁紹軍最艱苦的對峙時期。袁紹軍建起了很多箭樓,居高臨下對我軍射箭,我軍士兵不得不隨時身背大盾,營務工作十分危險。

這種環境下,曹公的保衛工作也變得棘手起來。曹公的中軍大帳是我軍的中樞,往來之人特別多,很容易招致袁紹軍的襲擊。經過審慎的討論,曹公的營帳最終被安排在大營內一處山坡的下方。從袁紹軍的方向來看,那是一個反斜面,弓矢很難傷及帳篷。中軍大帳的設立,是在九月十日。

(這時候我插嘴問道:那麽當時營帳的格局是怎樣的?)

按照曹公一貫的生活習慣,中軍大帳分成了兩個部分:在帳篷最內側是曹公寢榻,緊貼著山坡陰面的土壁。寢榻大約只有整個營帳的六分之一大小,剛剛夠放下一張臥榻與一張平水案幾,與外側的議事廳用一道屏風隔開。

一般來說,整個中軍大帳只有議事廳正面一個入口。不過當時為了防止袁紹軍的突然襲擊,我特意讓侍衛在曹公寢榻旁邊開了一個隱蔽的小口,便於曹公隨時撤離——不過這一點請您不要外傳。

九月十三日整個晚上,曹公都在與幕僚們討論戰局,通宵達旦。我擔任宿衛,從十三日未時執勤一直到十四日巳時。曹公遣散了幕僚,吩咐我也去休息一下,然後他便就寢了。那時候我已經相當疲憊,於是在與接防的虎衛交班之後,就回到自己的營舍休息。那大概是在午時發生的事情。

當我回到營舍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心中感覺到有些不安。你知道,我們這些從事保衛工作的軍人,直覺往往都很準確。我決定再去曹公大帳巡視一圈,看看那些虎衛有沒有偷懶。為了達到突擊檢查的效果,我選擇從曹公寢榻旁的小門進入。

當我進入小門時,曹公正在酣睡。我待了一陣,忽然聽到外面的議事廳傳來腳步聲。我悄悄地掀開簾子,發現進來的一共有三個人。他們身穿虎衛號服,手裏拿著出鞘的短刀。是的,就像是我手裏的這一把一樣。

(我問:虎衛是曹公身邊的侍衛嗎?對不起,我一直沒怎麽在軍隊裏待過,不太了解這些。)

嗯……怎麽說呢?曹公的侍衛,一半來源於他從陳留時就帶著的親兵;還有一半是我從譙郡帶出來的遊俠們。前者負責貼近保衛,後者成分比較復雜,所以一般只負責曹公的外圍警戒——這些人被稱為虎衛,有專門的赭色號服。在最外層,還有中軍的衛戍部隊。親兵-虎衛-衛戍部隊構成了曹公身邊由遠及近的三層警衛圈。

那三個人中,其中只有一名虎衛成員,叫做徐他。其他兩個人我並不認識,大概是屬於衛戍部隊中的成員。衛戍部隊都是臨時從諸軍中臨時抽調的,變化太大,認不全。

無論是虎衛還是衛戍部隊,無事持刀入帳都是絕對不允許的。我正要掀開簾子去斥責他們,卻發現他們沒有東張西望,而是徑直朝著寢榻方向走來。我立刻感覺到事情有些異樣,曹公當時正在睡覺,我不想驚動他,就從寢榻的屏風轉了出去。

看到我突然出現,三個人都嚇了一跳。我壓低聲音問徐他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徐他支支吾吾地說是走錯了。就在我問話的同時,另外兩個人從我的兩側飛快地沖過去,試圖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越過我沖進寢榻。

這種程度的威脅,雖說事起突然,但想對付我還是太幼稚。(說到這裏,許褚露出自得的表情。)我用雙臂把那兩個家夥攔下來,重重地摔開。其中一個還想反抗,被我一刀殺掉了。徐他和剩下的一個家夥轉身要跑,我把短刀擲了出去,刺死了一個。最後徐他成功地跑出了中軍大帳,可惜沒跑出幾步,就被箭樓上的袁紹軍箭手發現,活活被射死了——一直到那時候,曹公才被驚醒。

“就是說,參與刺殺的三個人都死了?”

“是的,很遺憾沒留下活口,不過在當時我也顧不得許多了,畢竟曹公的安全最為重要。”

“屍體呢?”

“經過仵作檢查以後,埋在軍營附近了,現在不是腐爛就是被狗吃了吧。那個時候,戰爭局勢還不明朗,誰也不會有閑心去看護幾個叛徒的屍體。”許褚不以為然地說。

“當時在曹公帳外當值的侍衛呢?徐他也就算了,他們怎麽會允許兩個陌生面孔的家夥隨意進入?”

“徐他當時剛好輪值。根據兩名侍衛的說法,徐他帶著兩個人過來,對他們說,虎衛的人被袁軍的弩箭射傷了,所以從衛戍部隊臨時抽調了兩個人過來。您知道,那時候軍事壓力太大,諸軍人手都不足,經常拆東墻補西墻,這種臨時性調動太平常了。侍衛們查驗完他們的腰牌以後,就信以為真,放心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