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尋找幕後黑手

就這樣又過了三四天的時間,馬謖的體力慢慢恢復,而義舍裏的儲藏已經快要見底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隨即擺到了馬謖面前,那就是今後該怎麽辦。

他已經不可能再以“馬謖”的身份出現了,整個蜀國恐怕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只能遠走他鄉。吳國相距太遠,難以到達;至於魏國,那只是國家意義上的“敵國”,現在已經是“死人”的馬謖卻不會那麽多的仇恨。雍涼一帶屢遭戰亂,魏國的戶籍管理相當混亂,如果他趁這個機會前往的話,應該能以假身份混雜其中不被識破。

不過在做這些事情之前,馬謖必須找到一個疑問的答案——

他為什麽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從西城被捕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可惜一直身陷囚籠,有心無力。現在他自由了,若就這樣毫無作為地逃去魏國,馬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甘心,因為他已經犧牲了太多的東西。最低限度,他要知道陷害他的人究竟是誰。

於是,馬謖決定先回南鄭。即使冒再大的風險,他也得先把事情弄清楚。至於如何開始調查,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現在馬謖的形象可以說是大變:頭發散亂不堪,臉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斑點,一圈亂蓬蓬的胡子纏繞在下頜,和以前春風得意的“參丞相府軍事”名士馬幼常迥異,更像是南中山裏的蠻夷野人。

這樣一副容貌,相信就算是丞相站在對面都未必認得出來。

馬謖換上義舍中的舊衣物,給自己洗梳了一下,然後拄著拐杖離開了他藏身半個多月的地方。走出谷山以後,他徑直去了南鄭城。他沿途又弄到了幾條束帶、草鞋和鬥笠,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漢中農民了。

南鄭城的守衛對這個一臉麻子的普通人沒起懷疑,直接放他進了城。正巧一隊蜀軍的騎兵自城裏急馳而出,馬蹄聲震得石子路微微發顫。馬謖和其他行人一起退到了路邊,把鬥笠向下壓了壓,心中湧現出無限感慨。

進了城之後,馬謖首先去了南鄭治所。比起丞相府,治所門前明顯清冷了很多,一座灰暗色的建築前立著兩根木制旗杆,旗杆之間是一塊有些褪色的黃色木牌,上面貼著幾張官府和朝廷發布的告示,兩名士兵手持長矛站在兩側。

馬謖走到告示牌前,仔細地閱讀這些告示,想了解這十幾天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貼在最醒目的地方的是一張關於北伐的責任公告:丞相諸葛亮自貶三等,為右將軍,行丞相事,其余參與軍事的各級將領也各自降了一級。

而另外一份則是關於軍內懲戒的通報,裏面說街亭之敗的幾位主要責任人馬謖、李盛和張休被判以死刑;黃襲削去將軍之職,陳松削去參軍之職,兩人各受髡刑;向朗知情不報,罷免長史之職,貶回成都;後面換成朱筆,說馬謖已經在獄中病死,故以木身代戮,並李盛和張休兩人於前日公開處斬。

最後一條告示是關於王平的,說他在街亭之時表現優異,臨敗不亂,加拜參軍一職,統五部兼當營事,進位討寇將軍,封亭侯。

馬謖“嘿嘿”冷笑一聲,從告示牌前走開,這些事在他的預料之內,只是向朗被貶回了成都這件事令他覺得非常愧疚,這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現在看來,向朗已經是被貶回成都不在南鄭了——不過就算他在,馬謖也絕不會去找他,他不想連累朋友第二次。

他也曾經想過去找費祎,但是治所旁的衛兵說費祎已經回成都去復命了,不在南鄭。

馬謖轉身離開治所,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從懷裏拿出些吃的,蹲在那裏慢慢嚼起來。一直到了夜色降臨,他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朝著南鄭城的書佐台走去。

書佐台是丞相府的下屬機構,專門負責保管各類普通档案文書。在沒有緊急軍情的情況下,到了日落後書佐們就各自回家休息了,只有一名眼神不好的老奴守在這裏,因為反正不是什麽要害部門。

馬謖走到書佐台的門前,敲了敲獸形門環,很快老奴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將門打開。

“你是誰?”

老奴眯著眼睛擡頭看馬謖。

“我是何書佐家裏的下人,我家主人說有些屯田文書他需要查閱一下,就吩咐我來取給他。”

“哦……”

老奴點點頭,把門打開,讓馬謖進去。馬謖跟在他背後,慶幸自己對書佐台的情況比較熟,知道有一位姓何的書佐經常喜歡半夜派人來取文書,被人稱為“三更書佐”,這才輕易就騙過了老奴。

老奴到了屋前,遞給他一支蠟燭,然後說道:“呶,屯田文書就全在這間屋子裏了,取好後趕緊出來,小心火燭。”

“多謝了。”

馬謖接過蠟燭,謝過老奴後,轉身走進大屋。這間屋子有平常屋子的三倍那麽大,裏面擺放的都是歷年來過往漢中的文書與档案,三分之二的空間都被這些卷帙充滿,散發著一股陳舊的蠹(dù)味。以前馬謖曾經來過這裏找文件,不過他那時並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樣的身份和形象再次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