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露聲色的棋手才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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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慶四年(公元659年)四月,命中注定的一刻到來了。此時,距離褚遂良死已有半年。

一個叫作李奉節的洛陽人,狀告太子洗馬(太子政事和文理方面的導師,從五品)韋季方、監察禦史李巢私交權貴,有搞朋黨之嫌。搞朋黨就是意圖謀反,案子很快被李治獲悉,他命令許敬宗和辛茂將審理此案。許敬宗接手這個案子後,嚴刑逼迫韋季方供出幕後指使者。韋季方受不了許敬宗的刑訊逼供,自殺未果。

這麽一來,許敬宗有文章可做了。許敬宗想:既然你背後沒人指使,那麽你為何要自殺呢?只有畏罪者才會自殺,這說明你罪大惡極,背後肯定有人指使。而背後那個人有可能是任何一個人,當然也有可能是長孫無忌!

許敬宗的假想,讓武後也興奮不已。許敬宗把長孫無忌列為頭號嫌疑人,有他的政治目的。其一,他和武後的關系會更進一層,他們會從上下級關系,成為並肩作戰的戰友;其二,他除掉長孫無忌,也是替武後完成一樁久違的心願,武後會從心底感激他,而他的政治前途將會無限光明。

這是許敬宗的主意,也是武後的心願。在做這件事情之前,許敬宗已經和武後通過氣,於是,許敬宗繼續威逼沒死的韋季方:“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背後的那個人就是長孫無忌,你承認也是他,不承認也是他,誰讓你沒事去自殺呢?”

韋季方百口難辯,任由許敬宗擺布。擺平了韋季方後,許敬宗就向李治報告:“韋季方和李巢謀反案背後的主謀是長孫無忌。”

李治聽後很吃驚:“這怎麽可能呢?”但他的語氣隨即就變了:“舅舅被小人離間,對我有所猜忌倒是有可能的,但不可能謀反啊!”李治的這句話,雖然表明了他不相信長孫無忌會謀反,但他相信了一個事實:舅舅被小人離間。也就是說他相信長孫無忌和小人有勾結。也就是說,許敬宗的話,他相信一半。

許敬宗繼續道:“長孫無忌就是主謀,陛下就不要再有所疑慮,這樣對我大唐不利。”

李治聽了,淚流滿面,他一聲悲嘆:“家門不幸,親人們老是跟我過不去。以前高陽公主和房遺愛謀反,現在舅舅又謀反,我還有什麽臉面見天下人呢?許愛卿,這事如果是真的,該如何是好?”

許敬宗進一步陳明這件事的危害:“長孫無忌和先帝一起打天下,還當了三十多年的首席宰相,威震天下,眾望所歸,他要是謀反,陛下您能拿他怎麽辦?”

李治命令許敬宗再好好審理這個案子,搞清楚真相。

許敬宗很是不解,但他很快就領悟了李治的用意:他無非是想借著這起案子,把那些一向妨礙他執政,以及反對他和武後的人一網打盡。

既然皇帝和皇後都想要看自己導演的這場好戲,那就成全他們吧。對於那些難以消滅的強大敵人,一定要尋求戰友的幫助。誰是武後的親密戰友?當然是高宗李治。李治想要擺脫長孫無忌等人的控制,就把他們當作敵人來收拾。如果沒有李治的幫助和打頭陣,武後是很難消滅敵對勢力的。

第二天一上朝,許敬宗就向高宗皇帝奏報:自己昨夜又審了一次韋季方,他承認和長孫無忌謀反,但他們兩人是受韓瑗挑唆的。韓瑗曾對長孫無忌說:“當初您和柳奭、褚遂良、於志寧等人合謀立李忠為太子,現在李忠被廢了,皇上也開始懷疑你們幾位了,您該怎麽辦啊?長孫無忌聽了這話後心裏極度不安,這才和韋季方謀反。現在證據確鑿,請陛下立即下令逮捕他們!”

聽了這話,高宗李治哭了。他又一聲悲嘆:“舅舅就是謀反了,自己也決不能殺他,否則天下人和後世人,會說他這個皇帝會和親戚不能和睦相處啊!這事就到此為止吧!”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舅舅犯法又怎麽了?再說親戚關系和國家法律孰重孰輕,他李治分得清,他只是在表演,在向世人,特別是向長孫無忌展示自己柔情、仁慈的一面。

許敬宗不管這些,他要完成他的使命。許敬宗在審判過程中與高宗皇帝有過兩次談話,經過談話之後,長孫無忌謀反案才算真正成立。

可是高宗皇帝自始至終沒有親自提審長孫無忌,也不過問長孫無忌為什麽要謀反,任由許敬宗誣陷栽贓。

許敬宗做了幾個比喻:第一,將長孫無忌與房遺愛相比。這個比喻原來是皇帝提出來的,他說,皇室不幸,親戚之中屢屢出現謀反事件,既有房遺愛的謀反事件,又有無忌的謀反事件。高宗皇帝說這樣的話,已經意味著他同意了許敬宗的論點——長孫無忌的謀反事件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