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場撲朔迷離的大戲

1

對於武氏集團以如此高調的姿態殺出重圍,閃亮登場,那些帝國的元老完全被武後的連環殺招嚇著了,只有裝聾作啞,才能有活路。朝堂是人家夫妻合夥經營的,我們只是拿著人家發的長期飯票在混口飯吃,勸諫已經起不到了任何作用,弄不好還會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作為大唐帝國的女主人,武後對於她的新角色充滿了新鮮感和責任感。人生的道路變了,翠微宮中的武昭儀,進入了東宮苑的正宇長壽宮,成為大唐的皇後。

長安城的人紛紛感嘆著,自然也羨慕和妒忌著。人們訝異於武氏怎會如此輕易地就取得名位,人們甚至於查考她的家族出身,希望從這方面尋求答案,可是,最後的結果讓他們大失所望。

大唐皇朝自高祖的竇皇後、太宗的長孫皇後、新被貶廢的王皇後,都是北朝高門貴族出身;竇皇後的父親仕北周為上柱國,長孫皇後是北魏拓跋氏的宗室,皇後之父仕隋為右驍衛將軍;廢後王氏,是弁州望族,祖父仕魏為尚書左仆射。

可是,武氏的家世卻差得太遠了,名門望族的世系,根本用不著查考,而武氏卻不入縉紳族譜,武則天的父親武士彟是汾晉的商人。那些山東舊家、關隴貴族,都瞧不起武氏家族,人們將武氏看成暴發戶,認為武氏生於寒門庶族,不應該被選為皇後。

自從得到高宗皇帝的寵愛,從感業寺回到後宮,人們常背地裏說武氏是“身份卑賤的侍女,商人之女”,這些話一句不落地進入她的耳中,很多時候讓她憤怒難安。

雖然登上了皇後的寶座,依然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輕視嘲弄,這成了她的心頭之病。

所謂身份與門閥,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價值,不過是因為個人的運氣好,生長於有錢有勢的土豪家庭而已。一個人的成長發展,應該更看重當下與未來。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取決於一個人的態度,那就是皇帝。

如果執政者尊重過去的門閥,認為他們的子孫生來就應該具有特殊的才能和特權,那他們就是這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如果執政者需要動一動、改一改,那麽就會觸動他們的既得利益,破壞門閥體系。

顯慶四年(公元659年)的這場大戲,政治舞台上那些互鬥的人物命運迥異,有的白日飛升,有的永墜地獄,有的在黑暗處嗚咽悲歌,有的在光明處彈冠相慶。

如果僅僅把這一切視為個人的榮辱、謀略的高下,歷史也就顯得太過乏味。關隴集團與新貴之爭是其“表”,階層利益的碰撞才真正是其“裏”。長孫集團代表的,是以大唐開國功臣為主的關隴貴族。他們創建了這個王朝,也由此成為這個王朝最大的利益既得者,他們的存在,讓社會通往上層的渠道完全擁塞。

如果一個人生來命好,那麽就會成為他們群體中的一員,或是他們的子弟、他們的裙帶,那樣的話,無須奮鬥努力,也有機會條條大路通長安。幾十年下來,一榮俱榮、近親繁衍,大唐便成了他們的天下。

煌煌帝國,卻為幾大姓的家族所獨霸。大姓之間通婚援引,越有權勢的,其子弟當官、晉升就越容易,權力集團內部的所有好位置都被豪門大姓的子弟占滿了。非豪門大姓,就算是天縱奇才,也難以擠進權力這道窄門。

以長孫無忌為例,他的家族中有多人官居四品以上,兒子皆任要職,族中子弟乃至族孫也都蔭襲不斷。一門高官數十人,遍布京華與各地。

這個集團中的頭面人物,彼此之間都是親家,長孫與柳奭、韓瑗、來濟、於志寧都有聯姻。親戚之外,還有門生故舊,枝葉蔓連,拔起蘿蔔帶著泥。翻閱當朝權力者的個人档案,只要查一查背景,都有譜系,都有淵源。國家雖有號稱選賢任能的選官制度,可那不過是一件件擺設而已。決定他們命運的,還是家族的背景。

這就是魏晉以來有名的“門閥”制度。門閥,又稱“閥閱”“世族”或“士族”。總之講的就是高門檻、好出身。“閥閱”的詞源,就很說明問題,古代的官宦人家,大門外都有兩根大柱,左為“閥”,右為“閱”,是用來張貼功狀的。後來人們就以“閥閱”來指代顯赫人家。

豪門大姓把天下的好處都占盡了,自然會侵害到其他勢力集團的利益。

一是侵害了皇權。朝廷中手握重權的官員盡是豪門大姓的人,皇帝的權力就有可能會被架空,導致皇帝的指令出不了宮門。再說了榮華富貴皆出門第,與皇帝無關。

二是擠占了寒族子弟的晉級之路。世界上只要有推薦制(不經考試或投票),那就一定存在走後門拉關系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