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踐土一

天將降大任之前,總鍛煉以一段不很爽的輔導期——重耳在翟國的流亡生活體現了這一點。

當時的中國西部——山西、陜西,是各族狄人的樂園,白狄、赤狄什麽的散落其中,漢族只不過是眾多民族中的一個。甚至當時還沒有漢族的概念,只是叫做華夏罷了。華夏也是一個含糊的稱謂,範圍時大時小,祖先應該是黃帝堯禹。我一般理解,拘縮在河南省、山西南部等黃河沿岸地區的人,可以算是華夏人。它的四外,被所謂東夷、西狄、北戎、南蠻包圍著。這個簡單按地域方位來劃分種族的辦法,仍然顯得不夠嚴謹:事實上,即使在河南洛陽的腹心地區,也有“陸渾戎”這樣的戎人居住。總之,在當時整個中國大地上,民族多樣性異常活潑,不光華夏族,還有形形色色的許多種族,它們慢慢融合,逐漸形成了如今的漢族——舉個例子來講:趙衰先生(重耳的智囊之一)追隨重耳跑到翟國,娶了一個狄人美女作媳婦,生下了兒子趙盾——趙盾就具備了一半的狄人血統。而趙衰、趙盾倆人,一般又被奉為中國趙姓的老祖宗。譬如趙姓這樣典型的當代漢族的姓,也是從前諸多人種的融合,而不單是華夏族的單傳。

並且華夏族中還有一些小支,遷徙得很遠,與邊緣地區某些戎、狄融合,繁衍成諸如匈奴這樣的種族。所以,匈奴身上含有華夏的DNA,漢族身上也有戎狄的血胤。不同民族之間,果真不分貴賤。

讓我們把目光重新投到分散在兩千六百多年前散步在山西省中部的諸多狄人種族吧。狄人未必都是逐草而居,也有建立固定城邑、聚成諸侯國家的,繁衍生息,甚至煊赫一時,比如這個翟國(以及後來的中山國)就是由狄人中的某一支系,建立的。翟國不是弱國,表現在史書中,是它曾經幾度進攻大周天子的洛陽城,並與附近的晉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晉國的流亡份子、政治犯,都喜歡跑到翟國來。

重耳也不能免俗,流亡在翟國已經十二個年頭了。自從老晉獻公殺了申生並通緝重耳,他就逃跑至此了。春草暮兮秋風驚,秋風罷兮春草生,重耳已經在翟國娶了媳婦,有了孩子,但流亡尚未到終期,而是剛剛開始。隨著晉惠公不斷在晉國國內繼續胡搞,稍微象點兒樣的人,都吃不開了,紛紛跑到翟國投奔重耳。翟國有點吃不消了。重耳與趙衰等人商量:“翟國這裏雖好,窩藏了這麽多朝廷要犯,一旦晉惠公借此理由來伐,翟國受牽連,我們也怕完蛋。不如轉移得更遠一些,比如到齊國去。齊國管仲剛剛死了,齊桓公為了延續霸業,必然需要人才,我們正好到那裏做官。”

這個想法一旦提出來就非常激動人心,在當時人眼中,東方霸主齊國是個遙遠而且美妙的國度,充滿神秘和浪漫色彩,齊國的月亮比晉國的都圓。

(注:齊國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它的都城臨淄是春秋戰國時期最繁華的大都會,前後經營630年。最盛的時候,外圍城墻周長30華裏(相當於北京市西城區),內城周長15華裏,城門13個,10條大道從多個方向通到此地,地點在如今山東“淄博”下轄的“臨淄區”。從遺跡上看,城裏分手工業區,商業區,官府區和住宅區,水井400口,有全城給排水系統,城中路面最寬20米。臨淄街上,車與車相撞,人與人碰肩,衣襟相連成帳子,衣袖舉起如帷幕,人們揮汗如雨,扇袖成風,早晨穿新衣服出去,晚上回來就給擠成爛布。)

正在向往東方大齊,從晉國國內傳來絕密情報,韓原大戰失敗後的晉惠公擔心自己政權不穩,重耳等流亡份子趁自己戰敗之際反攻大陸,於是先發制人,派出大內高手寺人披,限三日之內,殺奔翟國,不論活口死口,誅殺重耳。寺人披是個宦官,曾經受晉獻公派遣追殺重耳,如今經過十二年苦練,武功已經出神入化,一掌可以震死一個營的兵力。

聽到這個消息,想不去齊國也不行了,二流子重耳馬上登車發表動員演講,手裏拿著兩塊木板兒(宣布他已經見了上帝了),從即刻起,他就要像摩西一樣,帶領大家離開埃及,去尋找夢中的耶路撒冷。

重耳轉頭又對自己的翟國妻子說:“我準備帶領大夥去東天朝聖了。希望你能等我二十五年。如果我二十五年不回來,你就改嫁。你看,我很寬容吧!”他的妻子穿了紅色的盛裝,腮上塗了紅色的胭脂,對老公笑道:“妾我已經二十五歲,再過二十五年,就該‘就木’了(進棺材了),還能改嫁誰啊?要改嫁,早就應該改嫁.雖然是這樣,我還是堅決等你。”這就是成語“行將就木”的出處,帶著死亡的氣息卻原來出自美女之口。另外,重耳這時候55歲,還娶25歲少女為妻,真不要臉啊。當然,最可氣的是後面又娶了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