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之好四

光榮的晉惠公做了俘虜,晉國的大夫們都暈菜了,紛紛丟下兵器,拖泥帶水,跟在秦車後邊不肯離去,像一群要飯的或者兜售發票的人那樣。秦穆公給跟煩了,就派人轟他們說:“二三子怕啥個呢?你們國君跟餓到西邊轉轉,不會受虧待的。”(二三子,就是同志們的意思。當時不分文武,所以這些大夫在國內議政之余,也帶兵上戰場。)

晉國大夫們趕緊接住話茬:“好,你說話算數。我們處在下風,風把您的話也傳我們耳朵了。”(古人已經明白了聲音是在空氣中傳播的道理。)

秦穆公押著晉惠公返回老窩,食肉恐龍叼回一截渾身硬泥的野豬。準備慷慨赴義的晉惠公心想,等我進了雍城,小命也就到頭了。

我們不知道春秋時代是怎麽獻俘的,但我們可以說說歐洲的凱旋作為參照。歐洲每當有將軍凱旋,常做萬人空巷的慶典。勝利的將軍頭戴月桂冠,手持月桂枝,向群眾發表演講,加冠給首位登上敵城的勇士。接下來是遊行,將軍的孩子們也坐上彩車,把戰利品拋給群眾。人們夾道狂呼。有意思的是,一個奴隸在彩車後面要不停地追喊將軍:“你不要驕傲,你是個凡人,今天是榮譽,明天就可能是屈辱。”而真正的屈辱者就是那些光著身子的戰俘,脖子上系個鈴鐺和鞭子,遊行完畢就要被殺死在神廟裏。埃及艷後就是為了逃避這死前的侮辱,在蛇吻中結束了這位半老徐娘荒亂的一生。

秦穆公的慶典也有特色,他做了一件著名的事,就是把酒倒在河裏,讓大軍痛飲,以示上下一心、同甘共苦。秦都雍城——今陜西鳳翔,至今出產一種很有名的酒——西鳳酒,清而不淡,濃而不艷,是居家旅遊的必備好酒(唉,白給他們做了個廣告)。

秦穆公讓大家趴在河邊痛飲完美酒(這一定是個洄水彎,不然酒水就流跑了),然後宣布:“明天,餓就用晉惠公祭上帝了。”大軍歡呼。(上帝這個詞,早在商朝就有了,是個中國詞,後來被用於譯外國的God,倒也貼切。)

殺晉惠公祭上帝的消息傳到城裏,秦穆公的夫人(穆姬)立刻變得悲痛起來。穆姬是晉惠公的同父異母妹妹,申生的親妹妹,遠嫁到秦國來的。她想起小時候被夷吾哥哥(晉惠公)的小手拉著到郊外玩,還有大哥申生,人生多麽的好啊。爹晉獻公那時侯整天忙著打仗,剩下兄妹們寂寞地相依相靠,盛年一過,人事全非,一切實在不能追想啦。

於是穆姬的“婦人之仁”就引發起來,越想越被自己感染。穆姬說:“現在,夷吾哥哥一進城,老百姓的鮮雞蛋就要打在他臉上了,然後我老公就要把他送給上帝當點心吃了。夷吾哥哥死了的話,我還有什麽意思?如果夷吾早晨進城,我當晚就死,晚上進城,我早晨就死。上天降災,使秦晉兩國不以玉帛相見,而是幹戈相加。唉,我死了算了!”於是她穿戴了喪服,手拉一幫小兒女,赤腳跑到墻根底下,踏上薪柴,準備自焚,上天等夷吾去。

秦穆公從郊外聞訊大吃一驚,怎麽辦呢?媳婦是從晉國娶來的,下嫁到餓們西垂僻壤,類似於孔雀嫁給了獼猴(民工娶了大學生),不敢惹啊。左右為難的他只好把晉惠公先關在城外再說。浴血奮戰的武士們不同意了,紛紛要求進城獻俘,殺晉惠公,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摸出捂臭了的大雞蛋。

秦穆公安慰大家說:“活捉了晉惠公,慶祝以示高興是對的,但是如果慶祝變成了家裏鬧喪事,那還有什麽意思。”

這時候,晉國那邊來人了,要討回晉惠公。來人正是晉惠公的大秘書呂飴甥同志——春秋第三舌辯之士。大夥一聽,媽呀壞了,這個靈牙利齒的壞蛋來啦,完啦,秦穆公肯定要放人啦。呂飴甥確實了不得,他在來秦國談判之前,先發布新聞演說,放出風聲道:“我們晉國雖然戰敗,國君遭俘,但是已立了太子做國君,沒什麽可怕的(使秦國手裏攥著的晉惠公變成了一張廢紙)。我們又著手‘作爰田,作州兵’,改革土地制度,擴大征兵資源,把征兵範圍從國都推展到邊鄙農村,準備動員全國人民打仗(以此嚇唬秦人,使秦國人沒有信心一舉滅晉)。”

這些淩厲的心理攻勢給呂飴甥在談判桌上增加了勝券,當雙方代表在陜西大荔縣附近的談判桌上坐好(這麽說不太嚴謹,春秋時期沒有椅子,人們是象日本人那樣跪在地上的——當然,是日本人跟我們學的。現在我們已經不這樣了,可是他們還不改)。

秦穆公問道:“晉國準備投降嗎?”

呂大秘書微微一笑:“不投降。我國的小人深感恥辱,我國戰敗,國君遭俘,小人們紛紛檢查視力,要求報名參軍,殺回秦國,滌仇蕩恨。他們說,豁出去引狼入室,借助狄兵,也要討伐秦國。但是我國的君子承認鄙國是一條綿羊,卻披上狼紋,觸怒了貴國,自取其辱,所以君子們都想擁立太子,磨矛繕甲,再跟您過上幾招,他們說,報效國家,有死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