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樣式的更替(第3/6頁)

與其他許多南戲劇目一樣,《拜月亭》在藝術處置上的一個明顯缺陷是拖沓、冗長,穿插過多。戲開頭到戲結尾都出現了的那位左丞相的兒子,在全劇發展的中途也曾幾次出現,因為與蔣、王愛情主線頗相遊離,顯得有點糾纏。考之戲劇家的本意,大概是想把這個在戰亂中發生的愛情故事,與上層政治鬥爭直接聯系起來,以提高它的社會歷史格調。這種追求無可厚非,但由於藝術腕力欠缺,未能把兩方面有機地融合起來。這種融合,將由清代的歷史劇作家來完成。

四、《殺狗記》

無論在內容還是在形式上,《殺狗記》(《殺狗記》全名為《楊德賢婦殺狗勸夫》。焦循《劇說》稱:“《殺狗》俗名《玉環》,徐仲由作,仲由淳安人,洪武中征秀才,至藩省辭歸。有《巢雲集》,自稱曰,‘吾詩文未足品藻,惟傳奇詞曲,不多讓古人。’”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亦有記載。徐渭《南詞敘錄》中曾記有“宋元舊篇”《殺狗勸夫》《殺狗記》可能由此改編而來。)都要比上述三個戲萎弱得多。

說的是兄弟兩人,兄長當家,卻喜歡結交市井無賴,弟弟相勸反被趕出家門。嫂嫂明理,把一條死狗裝成人樣立於自家門口,兄長回家大驚失色,去央求那幫市井無賴幫助掩埋,市井無賴們不但不幫,反而商量著向官府告發,而弟弟卻向官府自首,說門口死人的事只與自己有關。等到真相大白,兄長和官府都感動了。

顯然,這是一出頗為淺陋的勸誡劇,貶斥了一個家長、一群損友,褒揚了一個弟弟,一個嫂嫂,但總體顯得勉強。

觀眾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接受這個戲,並不是接受這個戲的主旨。他們只是在這裏找到一種有關正常家庭倫理的寄托,借以鞭笞一下壞家長、壞朋友。

“荊、劉、拜、殺”四劇,略如上述。

《曲海總目提要》指出:

元明以來,相傳院本上乘,皆曰“荊、劉、拜、殺”。……樂府家推此數種,以為高壓群流。李開先、王世貞輩議論,亦大略如此。蓋以其指事道情,能與人說話相似,不假詞采絢飾,自然成韻,猶論文者謂西漢文能以文言道世事也。(黃文旸《曲海總目提要·白免記》。)

“荊、劉、拜、殺”四劇,在廣泛傳流的過程中幾經修改,成了南戲向傳奇衍變的溫床。因此,人們既把它們稱作四大南戲,又把它們稱作四大傳奇。在南戲向傳奇衍變過程中起到更令人注目的作用的,是《琵琶記》。

五、《琵琶記》

《琵琶記》在中國戲劇史上的地位,比它所達到的實際成就要高一些,因為它是明、清兩代傳奇創作的正式開啟點。

《琵琶記》的作者是浙江瑞安人高明(約1305—1359),字則誠。他受到過程朱理學的充分濡養,又歷盡仕途滄桑,終於辭去官職,在浙江寧波城南一個叫“櫟社”的地方隱居起來,開始了戲劇創作生涯。

《雕邱雜錄》載:

高則誠作《琵琶記》,閉閣謝客;極力苦心歌詠,久則吐涎珠不絕,按節拍則腳點樓板皆穿。

周亮工《書影》記:

虎林昭慶寺僧舍中,有高則誠為中郎傳奇時幾案,當拍處痕深寸許。

這些記載不無誇張,未可盡信,但他在創作《琵琶記》時的苦心孤詣,也可想見一二。

高明把這樣一闕《水調歌頭》寫在《琵琶記》的開頭,作為破題:

秋燈明翠幕,夜案覽蕓編。今來古往,其間故事幾多般。少甚佳人才子,也有神仙幽怪,瑣碎不堪觀。正是:不關風化體,縱好也徒然。

論傳奇,樂人易,動人難。知音君子,這般另做眼兒看。休論插科打諢,也不尋宮數調,只看子孝與妻賢。驊騮方獨步,萬馬敢爭先?

這闕短短的詞,相當系統地闡述了他的文藝觀。

在他看來,文藝的主題應該關及“風化”,崇尚“子孝妻賢”,否則其他方面再好也毫無用處。

在他看來,文藝的題材應該從“才子佳人”、“神仙幽怪”的陳套裏解脫出來,因為這些瑣碎不堪的題材無以表現風化豐題。

在他看來,文藝應該“動人”而不是“樂人”,即應該追求情感上的震動和陶冶,反對淺薄的“插科打諢”,也反對“尋宮數調”。

可見,這是一種極為正統和刻板的封建禮教文藝觀。但是,當他真正進入創作,筆端表現出來的一切又沒有這篇宣言那樣討厭。顯然,這是他的生活經歷和內心憂傷在起作用了。

《琵琶記》的故事與上文所述《趙貞女》是同一題材,但旨趣大不相同,尤其是男主人公蔡伯喈,幾乎是徹底翻案了。

《琵琶記》中的蔡伯喈,辭別白發父母和新婚妻子上京應考中了狀元,皇帝下旨要他與牛丞相的女兒結婚。蔡伯喈說明自己已經娶妻,家有父母需要侍奉,因而要辭官、辭婚。皇帝和丞相極力促成婚事,蔡伯喈只得懷著思鄉之情與牛小姐結了婚,做起京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