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南歸(第2/5頁)

一、關會事務乃全政治之一部分。國家必須有根本一貫的大政方針,庶幾一氣呵成,厘可以裁,債可以理,而財政基礎即於是乎定。否則厘不果裁,而自主仍托空言,舊債雖理,而新債不難繼起,異日再發生整理問題時,將以何為擔保?埃及慘禍僅六萬萬元之無擔保債務而已。言念及此,寒心實甚。

二、為今之計,宜將關會經過及根本內容,徹頭徹尾與各省共商,或亦促進和平聯成一氣之一道。合則並力進行,庶成固不必居功,敗亦不至受過。否則事成以後,依然戰爭,依然起債,不出三五年,中國財政真正陷於絕地。爾時良心責備,其何能堪,且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唱高調者或將以承認某種借款為我罪也。

三、一二兩股進行過半,大致就緒。三股提案,弟出京前早預備草成。異日交通恢復,行旅自由,再當詣京請罪。

以上三條不過大概,望善為說辭。此二紙並盼擲還為幸。弟郛又啟。

伯樵後南歸任國民政府漢口市工務局長,此紙當屬他尚在北京時事,我無從查出其的確日期。嶽軍先生與伯樵二人是膺白攝閣時首先電邀北來之人。嶽軍先生後任河南省警察廳長,河南是國民二軍範圍,他做到二軍失守為止,與膺白亦已年余未見。伯樵在北京交通部,我們出京,他還留著。關稅會議所議“附加稅”,後來事實上在國民革命軍北伐期中,先後在廣州、上海各大埠征收,國民政府成立始並入正稅,而為自主後之新稅則。國民政府初期所發各種“庫券”,亦都以該項附加稅為擔保的。

我家在北方幾年中,人事上與中國銀行關系較深,這關系從不涉及私人利害。上章曾述過民五(一九一六)袁氏稱帝,令中國銀行停止兌現,上海中國銀行副理張公權先生獨不奉令而盡量兌現,此舉影響社會、經濟與人民利益頗巨,膺白忻慕這行動,自此與之交厚。吳震修(榮鬯)先生清末與膺白共事軍咨府,辛亥又共事於廿三師,民二(一九一三)英士先生預定出國考察工商,他是擬議的隨行人員之一,已先到東京,後以馮又微(耿光)先生之故,服務於中國銀行。又微先生系前清軍咨府廳長,民國後為中國銀行董事長。

每逢政潮起伏,銀行界神經最銳敏,中國銀行則總由吳震修先生來訪膺白,膺白必盡量解說他所見到的來根去脈,往往不到一小時,吳君得到推演的概觀以去。膺白第一次任教育部長時,教育部因欠薪太久,將公事裝送國務院而關門罷工,已半年以上。隸屬於教育部之國立八個大專,大半沒有校長。沒有校長的原因,是五四運動以後學生幹涉校務,擁甲擁乙不同,舊校長不交代,新校長難到任,而欠薪亦然。許多難題中,發部與校之欠薪是解決辦法之一。膺白頗擬向中國銀行借一筆款以濟同僚,以為憑他若幹年來的“無私”人格,從未開過口要借錢,這次一定成功,結果弄得很僵。中國銀行問:是膺白自己要借?抑為政府借?如為政府,須總稅務司給以擔保。中國財政靠關余,關余者海關稅扣去外債以後的剩余。關余是中國輸入超過一現象,財政築基於此,近於自殺,言之可憐,而海關洋稅務司操予奪之權,當時的總稅務司安格聯無異太上財長,更可傷心。膺白回答中國銀行:個人用不著借錢,公家則急如星火。然終究不能通融辦理。這次他赴漢口以前,中行允他在漢口中國銀行可以信用透支壹百萬元,供蔣先生餉項,他手裏有給漢口中行經理汪翊唐(時璟)的憑信。

二、外交。膺白在關稅會議熟識了日本幣原外相之股肱佐分利貞男氏,他們深談過不少次,我家搬天津後佐氏還來過幾次。所討論多關中日兩國各自百年之計,膺白希望日本人在大處著眼,以中國之和平統一為利,勿再利用中國之繼續內爭,中國分崩日本未必有利;題目雖甚廣泛而原則如此。國民革命軍北伐,日本政府派佐分利南來視察,他是同情中國改革,頗存期望於革命軍的一個人。國民革命軍進南京之日,不幸有軍隊搶劫外人之事,在後面《寧案》章中當再述及。其時停泊在南京下關之英、美兵艦均開炮,獨日艦奉命不許炮擊是其一例。

三、軍事。膺白反對內爭,他自己屢說屢寫,我復述亦不止一次,能縮短戰禍最所希望。細察北洋軍閥雖成尾聲,然直奉合作,則北軍勢力尚在國民革命軍之上。長江流域及近海一帶人民,鄉土觀念較輕,且受北軍駐防侵略有年,厭惡北軍之心理,有助於國民革命軍者甚大。出長江後,北上至黃河流域,這些有利條件逐漸沖淡,反之加強了北軍的鄉土觀念,故用兵亦漸困難。膺白之意,在北方之閻錫山、馮玉祥兩個力量,或思想、或歷史、或友誼均可與國民革命軍合作。若蔣先生能引閻、馮為同調,這個中心力量可以減少內爭而早致統一,這是他一廂情願的希望,對此亦相當努力,可惜僅奏一時之效。萬不料後來為打閻、馮,耗去自有內戰以來最大的國力,且引奉軍再入關,糜爛華北,空虛東北邊防,而有日本侵略滿洲之事,這已是膺白居莫幹山之時了。膺白亦早沒有知道國民革命軍內部粵、桂種種派系,派系是我們本性上厭惡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