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國史之獄(第4/7頁)

崔浩以前曾經注解《易經》《論語》《詩經》《書經》。這幫專門拍馬屁的小人為了奉承崔浩,上表請求皇帝讓崔浩繼續注釋《禮傳》,讓全國學習,並建議崔浩把所撰寫的《國史》刻在石碑上,以此來顯示崔浩的秉筆直書。

高允聽說這件事後,不無擔心地對著作郎宗欽說:“閔湛、郗標所搞的這一切,若有一點兒差錯,恐怕會給崔家帶來萬世災禍,我們這些人不會幸免。”

躊躇滿志的崔浩竟然采納了閔湛、郗標的建議,太子拓跋晃表態支持。構思不錯,經史石碑不僅僅是北魏帝國的文化形象工程,也確實能夠起到推動文化建設發展的作用。

朝廷派人從鄴城取石虎時代的“文石屋基”60枚,運抵平城,把《國史》刻在石碑上,立在郊外祭祀的神壇東側,占地一百步見方,工程共用勞力三百萬。

西郊祭天壇是拓跋聯盟祭祀神靈的地方,鮮卑王公、胡服勇士、女巫牧民,沒有一人不到這裏禮拜天地神靈。國史石碑立在那兒,擺明讓拓跋貴族們看到,讓他們學習漢學。

石碑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北中國大地人頭落地,鮮血翻滾。這塊石碑到底鐫刻著什麽?記載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隱私?為什麽一向謹慎、聰明的崔浩忽然失策?

石碑早已被毀,內容我們不得而知。北朝史書諱莫如深,南朝史書只言片語。有一點確認無疑,崔浩把拓跋鮮卑人說成是漢將李陵的後代。

崔浩搞改革,企圖恢復魏晉以來的門閥制度。拓跋鮮卑人怎麽辦?他們可是胡族征服者,胡族怎麽可能是中原的高門士族呢?他們的地位何在?他們的利益怎麽保證?

如何才能體現鮮卑貴族的尊貴和確保他們在新體制的利益,崔浩煞費苦心。編修國史時他玩了一個花招,將拓跋氏定為漢將李陵後代,拓跋部落聯盟時代依附於拓跋部的各部酋長祖先成為追隨李陵投降匈奴的漢人部屬。李陵是漢代名將飛將軍李廣的孫子,祖先是秦朝大將李信,將門世家,曾率五千步卒孤軍深入大漠,遭遇匈奴大軍,力戰而降,在匈奴娶妻生子,客死蠻鄉。

拓跋氏是李陵的後代,自然成為漢人的高門望族。崔浩高明啊,實在是高,這麽離奇的故事也能編造得出來,難怪對變革信心滿滿。誰知弄巧成拙,鮮卑貴族不買賬,拓跋人是匈奴的征服者,怎麽會成為漢人降將的後代。

石碑立在去祭天壇的交通要道上,不僅鮮卑人,來來往往過路的各族人看見後,都以此為談資。北方鮮卑人人人憤怒,鮮卑貴族們爭相向拓跋燾說崔浩的壞話,認為這是暴揚國惡,國史之案由此爆發。暴揚國惡不過是個借口,背後隱藏的是胡人與漢人巨大的利益爭奪。

漢化方向無疑正確,拓跋燾滅佛、修史,用心明確。但是,崔浩制定的政策太過偏頗,門閥制度維護一小撮人的利益,打擊一大片,怎麽能得到人們支持,況且當時鮮卑帝國仍處在相對野蠻的狀態下。矛盾必將爆發,編修國史一事將一腔壯志的崔浩送上斷頭台。

拓跋燾一向嚴斷,果於誅戮。眼見父皇的憤怒失去理性,太子拓跋晃知道崔浩完了,編修國史的大臣們也要跟著遭殃。善良的心性使他不顧自己尚卷在旋渦之中,向旁人伸出援助之手。他要救的人是誰呢?

肆 實話實說的高允

高允字伯恭,渤海人。渤海高氏是北方望族,高允從小有志氣,為人大度。崔浩的父親崔宏曾經預言高允必為一代偉器。少年時父親去世,高允放棄家財出家為僧,法號法凈。不久在家人勸解下還俗。高允喜好讀書,最喜歡讀《春秋公羊傳》,曾經肩挑一擔書,千裏求學。孜孜不倦的學習使他博通經史、天文、術數。

高允通曉天文歷法,卻從不推算。遊雅是高允的好朋友,多次就災變詢問。高允說:“陰陽災變,很難明知,即使知道,害怕泄露天機,還不如不知道。

天下值得探索的道理很多,何必偏問這個。”

高允大器晚成,四十多歲才進入朝廷做官,拜中書博士,遷中書侍郎,從此在中書侍郎的位置上一待二十七年。高允教太子拓跋晃國學,太子對才學淵博的師傅格外尊重。

北魏編修國史,高允兼著作郎,成為崔浩編修國史的副手。高允對崔浩選用漢官一事急躁冒進提出的警告、對國史石碑表現出的擔憂全部成為事實。

拓跋晃找到高允的時候,高允正在中書省值班。拓跋晃讓高允跟著去了太子東宮,晚上不讓回家,宮裏留宿。

次日破曉,晨光熹微,拓跋晃領著這位師傅一同乘車入宮。走到宮門,拓跋晃神情緊張地說:“我們進去拜見至尊,我自會引導你說話。一旦至尊有什麽話問,你只管照我說的話去回答,千萬別搞錯了!”高允見太子一臉嚴肅,莫名其妙,忙問:“出什麽事了嗎?”拓跋晃說:“一會兒進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