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武修文(第2/4頁)

此時此刻,李藝的手下將士已經知道所謂的奉密詔入朝純粹是個騙局,所以沒人願意替他賣命。雙方剛剛接戰,李藝的部眾便嘩然潰散。李藝萬般無奈,連妻兒老小都來不及帶走,率左右數百騎倉惶北走,亡奔突厥。

可是,就連這最後的幾百個親兵,也沒人肯跟著李藝去當突厥人的鷹犬。所以一行人剛剛跑到烏氏驛(今甘肅涇川縣北),左右就趁李藝不備,砍下了他的腦袋,隨即傳首長安。李世民立刻革去李藝的皇姓,將其首級掛在鬧市示眾,同時逮捕其妻孟氏、女巫李五戒,一同在鬧市斬首。不久,羅藝的弟弟、時任利州(今四川廣元市)都督的羅壽,也坐罪被誅。

羅藝的造反就像是一場鬧劇。

朝廷的討伐大軍還沒走出長安,他的首級就被左右砍下送到了京師,可見他的造反實在是不得人心。此外,羅藝自隋朝末年起便是威震一方的猛將,身經百戰,強悍驍勇,而今敗亡卻如此之速,也足見當時的軍隊將士在歷經多年戰亂之後,是多麽厭倦戰爭,渴望和平,這也從客觀上證明了李世民偃武修文這一政治路線的正確性。

貞觀元年五月,李世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賀禮。

這就是北方殘余的兩大割據勢力之一——苑君璋的歸降。

在隋末唐初的亂世梟雄中,這個苑君璋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典型的騎墻派。他本是劉武周的部下,當初劉武周要發兵進攻李唐時,苑君璋就曾經勸他說:“唐主舉一州之兵,定三輔之地,郡縣紛紛歸附,海內望風而降,此乃天命,非人力可為。況且並州以南,地形險阻,若孤軍深入,恐後無所繼,不如一方面聯合突厥、一方面結援唐朝,而後自保一方、南面稱孤,方為上策!”

如果劉武周采納苑君璋的建議,那即便沒有大的作為,起碼也可以偏安一隅,讓自己的割據政權活得更久一點。可野心勃勃的劉武周卻沒有采納,而是命苑君璋鎮守朔州,然後傾巢南下,最後果然血本無歸。兵敗之時,劉武周後悔不叠、扼腕泣下,對苑君璋說:“恨不用君之言,乃至於此!”

劉武周死後,苑君璋接管了他的剩余地盤和勢力。東突厥封苑君璋為大行台,派遣了一支軍隊協防,名義上是督兵助鎮,實際上是在監視他。當時高祖李淵多次遣使勸苑君璋歸降,可苑君璋一心想要在突厥人和唐朝之間玩平衡術,所以始終沒有答應。但是其部將高滿政卻有心歸唐,於是勸他說:“夷狄無禮,本非人類,豈可北面事之,不如盡殺突厥以歸唐朝。”(《舊唐書?苑君璋傳》)苑君璋不從,高滿政只好發動兵變,企圖迫使他就範。苑君璋猝不及防,只好逃亡突厥。

高滿政以城降唐後,被任命為朔州總管,封榮國公。苑君璋為了報仇,於武德六年引突厥兵南下,攻破馬邑(朔州治所,今山西朔州市),殺了高滿政,隨後退保恒安(今山西大同市)。但是此後的幾年中,隨著李唐王朝國勢日隆,苑君璋部眾人心離散,不斷有人叛逃唐朝。苑君璋勢蹙,不得不向高祖李淵請降,並在降表中提出“請捍北邊以贖罪”(《資治通鑒》卷一九二)。苑君璋這個要求看上去好像很有誠意,其實無非還是想玩他那套政治平衡術。

然而,苑君璋的如意算盤最後還是落空了。

雖然李淵馬上就同意了他的請求,派遣使臣元普與其簽訂協約,並賜給他免死金券,但是頡利可汗聽說後卻大為不滿,立刻遣使向他施加壓力。

苑君璋的騎墻術遭遇了尷尬。處於兩大強鄰之中,苑君璋不但未能左右逢源,反而頗有左右為難、騎墻難下之勢。他的兒子苑孝政心向李唐,於是對他說:“劉武周殷鑒不遠。如今既已降唐,就不應再歸突厥,否則是自取滅亡。況且糧儲已盡,人心離散,如更遲疑,禍在旦夕!”可他的一個幕僚郭子威卻心向突厥,極力遊說他:“恒安之地,王者舊都,地險城堅。而今突厥方強,足可倚為後援;據此堅城,足觀天下之變!何苦降於李唐、束手於人呢?”

苑君璋最後還是聽信了郭子威之言,翻然撕破那一紙墨跡未幹的協約,逮捕了唐朝使臣元普,將其押送突厥,並再次投靠了突厥人,隨後頻頻與突厥聯兵,入寇太原以北的唐朝邊境。

這一次苑君璋是打算徹底依附東突厥,死心塌地把屁股挪到墻的那一邊去了,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度如日中天的東突厥轉眼間就日薄西山了。

因為東突厥在政治上、軍事上和經濟上接連遭遇了一連串嚴重問題。到了貞觀元年前後,這棵昔日的大樹不但不能再蔭庇他,而且本身都已搖搖欲墜。苑君璋痛定思痛,最後不得不再次把屁股挪回墻的這一頭——率眾歸降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