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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看著看著入了神,他自己的演奏,從來就沒有帶著這種力度。這樣的表演,帶給人觸電般的感官刺激,令他大開眼界。在表演的間歇中,他急忙上前去祝賀。

韋瑟福德這時正坐在台下休息,他手上拿著一杯威士忌,看見托馬斯,他的嘴就咧開了,露出了標志性的笑容:“你也是該過來打個招呼了!孩子們,過來過來,這位就是國王樂隊新來的領班。”

“你好,我是托馬斯.格林。”他興奮地和擠在身邊的每一位樂隊成員握手,“你們真是太棒了,只要讓我知道你們成功的秘密,叫我幹什麽都可以。”他轉向達內爾.霍華德,親熱地說道,“我見過你,那時你和詹姆斯.P.約翰遜在巡演,你演奏得太好了,我記憶猶新,很高興能在這裏的舞台上再次見到你。不過,我很好奇,”他又轉向了領班,“你又是怎麽知道我的?”

“得了吧!”韋瑟福德笑了,“你以為我們有多少人在上海啊?我一見到你就猜出來你是誰了。不過,看你的樣子,還有你說話的方式,你不像是從哈萊姆出來的,對嗎?”

“你說對了,”托馬斯說道,心裏暗暗詫異,不知道什麽地方暴露了自己,“我來自馬裏蘭州,東岸。”他不敢說巴爾的摩,生怕韋瑟福德剛好認識那兒的哪一位音樂家。“那是靠近伊斯頓郊外的一個小地方。”這倒是真的,他外公的農場就在那裏,當然也可以算是他的家。

“我就說嘛,都是來自於美國!”泰迪得意地歡呼道。韋瑟福德的外套很隨意地敞開著,裏面的襯衫上有汗水的痕跡,那是剛才彈鋼琴時流出來的。“來來來,讓我們坐下來說話,”他一邊說,一邊找了張空桌子坐下,“是林鳴先生在關照你?”

“當然。”好像誰都認識林鳴。

“今天晚上你要去哪兒過平安夜啊?如果你想和我們混,我們可以在下半夜一起出去。”

“你太客氣了。”托馬斯不想暴露自己其實無處可去,無事可幹,在這個城市,他認識的人就是堪薩斯城國王樂隊的那些同伴,但沒人邀請他共度平安夜。“抱歉,我已經另有安排。請告訴我,除了在這裏,你還在別的地方演出嗎?”

“哈,四處巡演,”韋瑟福德說,“從夏天到冬天的聖誕季節,在這裏。然後,轉移到加爾各答的格蘭大酒店和孟買的泰姬陵酒店,冬至在那裏可是大好時光。當中,我們還會抽空去一下馬來的叢林地區。”

“你指的是新加坡?”

“我們會坐船去新加坡,然後駕車北上去叢林。”

“去哪裏呢?”

“巨大的橡膠種植園,英國人開的。好家夥,他們在那裏開的舞會你都不敢相信!方圓幾百英裏的白人都來了,長袍、禮服、鉆石,那豪華場面任你怎麽想象都不過分。舞廳是一水的大理石地板,光芒四射的水晶吊燈比起這兒的更大更精美,而那是在叢林裏!他們喜歡我雷鳴般的鋼琴聲!”

“這裏的人們也喜歡,”托馬斯接口,環顧了一下整個舞廳,“可是,有種族法規的公共租界那邊怎麽樣呢?”

韋瑟福德搖了搖頭說:“林先生總是叫大家小心點,我也聽說有過一些紛爭,不過,我可以肯定,你去沒事。或許,你應該避開那些大酒店和大餐館,他們不讓你從正門進去,不過私人舞會絕對沒問題。英國人在那裏有別墅,那些草地,那些花園,簡直就像是從童話世界裏出來的。”

“那麽,日本人又是怎麽回事?”托馬斯朝遠處示意了一下,在舞池邊上,有一小堆穿著軍裝的日本兵。

這位領班盯著他們看了很久,說:“他們喜歡爵士樂,不過你可別抱有幻想,我是不會為他們服務的。一旦他們占領上海,上海立刻就從我們的巡回名單上劃掉,因為我是見識過他們占領一個地方之後,是怎麽幹的。兄弟啊,在這件事上,就得這麽幹脆。”

“你看見過什麽?他們幹了什麽?”

“他們一旦占領一個城市,那裏的夜生活就被控制了,然後就毀了。他們要推一種新的毒品叫海洛因,它是從鴉片中提煉出來的,用針頭注射,這就是他們為什麽喜歡夜店,千萬別碰。他們來了,我們就走。什麽?”他擡頭看到達內爾.霍華德對他打了個手勢,他一口喝光啤酒,說:“失陪了,兄弟,我得去砸點布魯斯出來啦。”

“謝謝你,再見。”托馬斯回道。

“期待聽到你的聲音。”韋瑟福德說著向他致敬,托馬斯笑了笑,笑容掩飾了他心中的焦慮。他還沒有聲音,而且,在接下來的六天裏,恐怕還是沒戲。國王樂隊是有聲音的,而且,還是很大的聲音,他們的歌曲,在即興復調和布魯斯旋律中飛揚,簧片和銅管的即興獨奏穿插其間,把氣氛步步推向高潮。現在,在他的努力下,曲目的安排已經非常緊湊,可是,他自己的鋼琴該如何把這一切串聯起來,呈現出來,他心裏卻還一點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