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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對林鳴的溫順沒有任何反應,他繼續著和孔祥熙的對話:“蔣委員長的夫人和她的哥哥宋子文明天將飛往西安,他們帶上了一大筆錢,要把委員長保出來。”

林鳴早已經習慣了杜月笙的冷淡,他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聽著兩位長輩的對話。聽到這裏,他輕輕地對孔祥熙說道:“願您的親人們平安無事!”

“他們不會有事的,”孔祥熙溫和地看了林鳴一眼,接著說道,“可是,當務之急是,說服蔣委員長,聽從部下的建議,停止反共,一致抗日。”

杜月笙毫不掩飾他的詫異:“停止反共?”

“對,在目前的情況下,必須以大局為重。”孔祥熙說著,吸了一口雪茄。

“但是,我還是會繼續剿殺他們的。”

孔祥熙笑了笑,杜月笙想殺誰就殺誰,誰也攔不住他。“如你所願吧,”他寬容地笑了笑,“不過,我的老朋友啊,你也應該把精力轉移到對付日本人上面去。這也是我今晚來看你的另一個原因啊,我來是要告訴你,從日本新來了一位高級將領,一位海軍大將。”

林鳴不由得往前探了探身子,很關注地聽著。這個時候來的海軍大將,在上海的日本駐兵裏無疑是級別最高的。

“他的名字叫森岡。”孔祥熙說道。

“我們的新總督,”杜月笙冷笑了一聲,口氣裏帶著嘲諷,“是啊,這事我知道。”

“你已經知道了?”孔祥熙有點意外,“遺憾的是,對他的個人背景,我一無所知。”

“你等一下。”杜月笙在桌邊輕輕敲擊了三下,老博推門進來,他是位年長的廣東人,杜月笙眾多秘書之一。“先生。”他謙恭地向杜月笙彎了一下腰,然後轉向孔祥熙:“先生。”他沒有向林鳴打招呼。老博的上海話說得很流利,不過帶了點他的家鄉口音,顯得慢條斯理的。“是這樣,我們有一位兄弟,手下有線人在新成立的日本海軍指揮部行政署工作。”

孔祥熙緊皺雙眉,問道:“在指揮部工作?他們征收了共達紡織廠舊廠房,加以改造利用,指揮部就是設在那裏嗎?”

“是的,這位新來的大將的公寓也在那邊。我們了解到的情況是,這位大將夜裏經常出去喝酒,但從來不會喝到醉。他結了婚有孩子,不過,家眷都留在日本,沒有跟過來,他也沒帶他們的照片。”

“那麽,他有什麽特別的愛好嗎?”杜月笙說。

“是的,先生,”老博繼續說:“據我們的線人的了解,他對音樂很癡迷。在他那兒,到處都是留聲機唱片。”

“是嗎?”杜月笙冷峻而陰沉的目光裏閃過一絲亮色,他掃了一眼林鳴,繼而又轉向老博,“那麽,他喜歡的是哪種音樂呢?”

“爵士樂,先生。”老博回答道。

“真的嗎?”孔祥熙用英語說道,還向林鳴眨了眨眼睛,他沒有注意到,林鳴已經陷入了恐懼。“至於您,先生,”孔祥熙換作中文,對杜月笙繼續說道,“運氣實在太好!您什麽也不用做,有爵士音樂家在那裏,他就會自己送上門來啦。”

林鳴站在那裏,雙腿發軟。他嗅到了危險,呼吸不暢,感覺到周圍空氣在變得稀薄。對生活,他所求不多,只想做好所能做到的分內事,從海外引進新的音樂,照顧好他的音樂家們,然後和他心愛的姑娘珠麗在一起。他沒有自由,也不奢求,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他父親,還有青幫,已經完全控制了他的生活,甚至有可能控制他死去的時間和方式。現在,他還接受了另一個事實,面對日本人,他是無能為力的。但是,那些音樂家,那些他從美國帶回來的音樂家,他們讓上海沉湎於無盡的夜晚,至少,日本人會放過他們。

杜月笙謝過了老博,對他提供的信息,表示了贊許,杜月笙對秘書們總是很客氣。老博一躬身,退了出去。

“真是很幸運。”孔祥熙轉而又對林鳴說道,“還有你,不要太擔憂,沒有李代桃僵的理由啊。”

孔祥熙善意地用這個典故轉移了話題,然而,他的話並沒有緩解林鳴的憂慮。一旁的杜月笙點點頭,表示同意,古代的用兵策略是他最喜歡的傳統典故。

林鳴僵立著,他低聲地開了腔:“請……”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你想說什麽?”杜月笙的眼光尖銳鋒利。

“上海有那麽多爵士音樂家,可以用別人做誘餌——”

但是,他父親舉手制止了他往下說:“這由不得我們,做決定的是他自己。在上海,沒有人能抵擋得了誘惑。他就像一只鳥,在花海上飛啊飛,可是,遲早會掉下來,那時,就落到我們手裏啦。”他目光冷峻地盯著林鳴,一字一頓地說:“不管他落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