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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經營土地更蠢得可笑可氣,人家江南的地主,買進土地時不僅考慮土質肥瘦、產量高低、地理位置,而且考慮能否與原有土地連片,水利設施是否跟得上,與周圍地主有無潛在的利害沖突。我們買進土地時只知道銀子少就買,結果呢,你們已經看到,安吳堡現有土地散布在三省六縣,名義上安吳堡吳氏家族是大地主、大財主,事實上每年收回過幾擔租?養活安吳堡的糧食若不是安吳堡四周的六百六十四畝水澆地,怕早就拎上破籃子討要四方了!

“我們笨得可憐,偏偏頭上戴了一頂大地主、大財主的帽子,一想到這一點我頭上就冒汗!當我在永濟發現秦晉鐵木貨棧居然有六百八十畝沒有上冊的土地時,我真不知道該咋樣評說先公老爺在土地經營上的功過是非。

“我嘮叨這些廢話,目的只有一個,我們不能再幹靠天吃飯,命系於絲的蠢事了,我想將陜、甘、晉三省屬安吳堡現有的地畝做一次全面勘查,凡鞭長莫及的地畝,一律賣出;凡管理困難的土地該易主就易主。我不想再把生意場上掙來的利潤,填進土地經營造成的虧損

上。”

駱榮、房中書是頭一次聽到周瑩對土地管理的高談闊論,在他們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和在安吳堡的幾十年辛勞中,還是第一次聽到對土地發出如此不恭的狂言亂語。兩個老人一時不知所措地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口張眼瞪,像啞巴一樣呆愣在座椅裏。

瞧著駱榮、房中書的呆相,周瑩忍不住笑出聲來,但她並沒有催促他們表態,而是說:“駱叔,房叔,你們啥時想通了,啥時給我一句話,如果不同意我的意見,你們盡可拿出自己的意見來,咱們再商量。”

周瑩起身出了房門,叫上丫鬟紅玉,徑直往武師與家丁們居住的院子走去。出門幾個月,安吳堡安全無恙,多虧了武師和家丁莊勇們日夜操勞辛苦,她要去向武師和家丁莊勇們道一聲謝,表示一下主人外出歸來的問候,把從江南帶回的土特產品分給眾人。她知道,家要平安,心齊是第一。安吳堡要興旺發達,缺少了主仆間的團結,等於是白日做夢啊!

駱榮、房中書雖然年過花甲,但對新主子的所思所想還是能夠理解的,所以當他們從一時的驚愕中清醒過來時,兩個人一直嘀咕到天黑盡,才長嘆一聲離開座椅,坐到擺著飯菜的餐桌前。

第二天早飯過後,駱榮、房中書走進了周瑩書房,講了兩人對主子意見的商量結果。

周瑩見兩位老人同意了自己處理土地的意見,心裏自然高興非常,說:“駱叔、房叔,二老看讓何人分頭去進行土地勘查評估?”

駱榮說:“辦這種事的人,對土地必須了解,不然肥地評成瘦地,水地變成旱地就麻煩了。”

房中書說:“我看讓王堅負責不會出啥差錯。王堅雖是武師,但跟老爺這麽多年,見多識廣,心眼又細,為人忠厚老實,做事兢兢業業,實事求是,善始善終,是個辦事讓人放心

的好手。”

駱榮說:“讓田沛協助王堅,兩個人一個懂土地,一個善思,配合到一塊,結果自然可以放心了。”

周瑩說:“就按二老意見辦,我回頭給他們安排。”

三天後,王堅、田沛率領五名家丁出了安吳堡,開始了陜、晉、甘三省屬於吳家土地的勘查丈量工作。

安吳堡購置的土地分布在三省六縣境內,且各歸所在商號管理,每年土地收入單列入賬,筆筆一目了然,盈虧都有據可查,多年來土地賬項從沒出現什麽大問題,只是由於土地的自然遞減,尤其是山地的自然遞減,每年有所變化外,持契地畝多年來基本保持在同一數畝上。王堅、田沛等持冊出安吳堡,每到一地先與商號土地畝數對照,然後按地契重新記錄在冊,最後進行實地丈量,按肥、瘦、水、旱、坡、山地定級,參照當地耕地轉讓價格,評估出最低售價,就算完成了任務。

王堅是個急性子,凡事不幹好就安心不下,所以每到一地,顧不上路途鞍馬勞頓,事不過夜,風風火火,起早貪黑地幹。勘查速度一快,用時自然少了許多,當完成三省六縣安吳堡所有土地勘查,連去帶回,一共用時五十六天。當王堅把制圖成冊的勘查結果送到周瑩手裏時,周瑩連聲誇贊道:“我原估計,你們往返最快也得百十天時間,不料只用不到兩月時間便大功告成。”為感謝王堅、田沛等人,周瑩特設宴為他們洗塵,在宴席上她提出:“將甘、晉二省商號所管理的三千二百四十七畝土地公開出售,所得銀兩的一半作為商號流動資金入賬,一半解繳安吳堡,作為安吳堡商業周轉資金,以備各地商號應急之需。陜西境內土地保留下安吳堡附近六百六十多畝水澆地,保證口糧基本需求外,其余一千五百九十畝全部交給原佃戶管理。佃戶自負盈虧,納稅之後,每畝地每年象征性交納鬥糧做租金,如遇歉收或災害當年租金免收,在雙方自願基礎上一經簽約,即日生效,二十年不變。二十年後安吳堡若仍然如今,我周瑩仍然當家做主,合約自然會繼續有效,假若我周瑩屍骨已寒,自然就無力過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