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嶽飛戰場受排擠

楊沂中率禁軍沖向金軍的中軍大陣,推鋒直入堂皇正大,真不愧是宋朝皇帝精銳強悍的—儀仗隊。這票人沖得快,敗得更快,沒一會兒就成群結隊地跑了回來。

這也算是楊沂中的能耐,此人無論怎樣大敗,不僅自己不死,部下們也都不死。

儀仗隊退場,正戲開唱。按常規概念,這時出場的應該是戰力第一順位的劉锜。由他當炮灰消耗金軍實力,再由張大將軍出面一錘定音,這才是正常的官場邏輯。可惜事實不是這樣,張俊泡官場、泡軍界這麽多年,做事早就不是正常思維了,而是超常。

讓劉锜打頭陣,很可能會再搞出一個奇跡,揚名立萬;把劉锜留在最後,萬一失敗了可以當逃跑時的盾牌。這兩個選擇哪個好?

寧與友邦不與家奴,不然選後者!

於是去除楊沂中,排擠了劉锜,張俊是主將,絕不親臨第一線,那麽剩下的就只有王德了。王德,原行營左護軍劉光世手下第一將,人稱“王夜叉”,是一位手段強硬的老行伍,按資歷說威望,他有時敢和韓世忠叫板。當年行營左護軍主將很萎,部將超強,說的就是他和酈瓊。

這時王德出戰,膽略非凡,選擇的主攻方向是金軍的右翼,那一方正是金軍中的精銳部隊拐子馬。輕騎兵行動迅速,拐子馬迎著王德沖了過來,卻不料王德張弓搭箭,一箭射中金騎指揮官。戰場一片嘩然,王夜叉揮軍鏖戰,居然把拐子馬給擊潰了。

戰局不利,金軍向紫金山方向退卻。張俊沒有追,他率軍先收復了淮西境內的重鎮廬州,進城之後第一時間向臨安報喜請功。

趙構聞訊大喜,傳令嘉獎。

獎狀還在途中,張俊覺得獲獎名單要斟酌一下。這時金軍還在淮西境內,戰爭很可能會繼續,嶽飛已經渡江到位,眼看著就會參戰—這明顯是下山摘桃子嘛,俺手握十三萬重兵且旗開得勝,難道要平白分你嶽飛一半功勞?

做夢,張俊給嶽飛去了封信,告訴他原地不動。別想靠近了占便宜。

嶽飛原地靜止,沒有再靠近。

這是當時軍界內罕見的高素質表現,面對別人養大成熟的桃子,能忍住不伸手,是連同吳玠、韓世忠在內宋朝絕大部分將官所做不到的。

那麽可以為嶽飛鼓掌歡呼了嗎?不,先等等,幾個月之後,這件事會引發怎樣的災難,是這時誰也沒法想象的。

回到淮西戰場。柘臯之戰大獲全勝,正面擊敗近十萬金軍。這個成就不可謂不重大,一時間朝野振奮,張俊更振奮,連同後來的史書也非常振奮。宋人後來總結出“中興十三處戰功”,柘臯之戰榜上有名,排在第八。

在這種局面下,沒法不追擊。可是怪事再次出現,張俊再一次找不到金軍的去向了。他收復了廬州,休整了軍隊,向紫金山方向追擊金軍,結果發現金軍去向不明。

近十萬軍在淮西大地上失去了蹤跡。這讓張俊心驚肉跳。盡管他總逃跑,盡管他總避戰,可作為南宋資格最老的一個兵痞,他非常清楚這是戰場上最要命的事情。

你不知道敵人是怎麽消失的,就意味著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敵人會突然間跳出來!

為此他下了大本錢去搜索,而消息也如潮水一樣湧來,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來自於濠州(今安徽省鳳陽縣東)。那是廬州的北方,金軍撤往淮水的必經之路。早在柘臯之戰前,濠州就被重重圍困了,這時它正是金軍後撤必經之路,那裏的戰報可信度很高。

濠州的人前來求援,十萬火急。說金軍自開戰之初就重兵圍困,眼看著更多的金軍到來,會順手屠城泄憤的。

這讓張俊不爽,屠城很嚴重,可追上去再來一次柘臯大戰—窮寇莫追,逼急了會有大損失。他下令再探。

幾天後消息再來,說濠州解圍了,金軍從這裏路過,會合了圍城部隊一路向北,已經渡過了淮水,進入了河南界內。像是為了驗證消息的可靠性似的,有幾個從金軍營地逃回來的宋軍信誓旦旦地保證,金軍渡淮是他們親眼所見的。

張俊一聲令下,追擊!

開追之前,張俊於百忙之中意識清醒,作了另外兩個決定:第一,傳令嶽飛,讓他繼續原地待命;第二,告訴劉锜沒他什麽事了,追擊任務由張俊本人和王德、楊沂中來完成,劉锜必須第一時間向南撤軍,返回駐地太平州。

摁住嶽飛,踢跑劉锜,如此這般,才能保住功勞只攥在自己的手心裏。

看著很怒吧,偏偏兩個當事人都聽話了。不為別的,只因為張俊是淮西主將,只因為這兩個人都有紀律、有原則。不然的話,兩者隨便哪個,都有屠了張俊的把握!

而這也要記錄下來,因為它和前一次嶽飛聽令靜止一樣,會引發之後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