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朝病人(第4/7頁)

估計就是二姨也會揚手一個耳光扇過去吧,這個沒大沒小的破孩子!哪有半點面對長輩的尊敬。可是慈祥善良的太後陛下的反應是……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呢,她居然“愕然”,不知所措。

沒經過實際鬥爭的同志,就是不知道怎樣痛打無理手。面對韓琦的冒犯,其實是得到了出手的最佳時機,一聲斷喝“大膽!”就足以讓韓琦低頭服罪,不管他服不服,最起碼在辯解前必須先施禮道歉。20余年後北宋史上最強硬的宰相王安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皇帝面前被下層小官呼來喝去,不敢絲毫違抗,只是因為皇帝在前,臣子不許裝大。

可這時時間一分一秒地遛走,每一瞬間之後,曹太後的威嚴都在急劇流失,直到韓琦的白臉效果徹底達到,唱紅臉的人登場。

輪到歐陽修說話了,只見風流大才子一派溫存態度,這樣說。“太後服侍仁宗數十年,仁聖之德,天下皆知。婦人之性,鮮不妒忌,以當年溫成皇後那樣過分驕瓷,您也能處之裕如,始終包容,還有什麽是您所不能容忍的呢?眼前母子至親,又有什麽是非得計較的呢。”

看著是贊美式的勸解,其實裏邊有多少骨頭怎樣硌牙,誰都聽得出來。“婦人之性,鮮不妒忌。”居然當著女人罵阿婆。可要命的是,曹太後居然神色為之和緩,她的氣開始消了。

她說,“你們能這樣體諒,實為朝廷之幸。”

歐陽修立即跟進,“這不僅是臣等明白,普天之下誰都知道,您的仁德廣為流傳。”緊接著再動之以情,他突然之間對己故的仁宗進行了超強烈的回憶。“仁宗陛下在位歲久,德澤在人,人所信服。所以一旦晏駕,天下稟承遺命,無一人敢不從。今太後深居內宮,臣等到五六措大爾,舉動若非仁宗遺命,天下誰肯聽從?”

聽出是什麽意思了嗎?多麽自謙,他和韓琦等人只不過就是五六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根本不值一提,對天下沒半點的威懾力。之所以天下都聽命,是因為仁宗陛下的選擇。

所以您這位深宮婦人,也別想違抗丈夫的命令!這才是所有談話的真諦,歐陽修的學問就是高,沒半點韓琦式的粗野,就讓曹太後沒法、更不敢廢掉趙曙。

曹太後沉默了。她清楚,趙曙違逆了她,可她要廢掉趙曙就是違逆了她的丈夫。這個扣子在一時半刻之間根本解不開。

在她沉默的時候,兩府大臣們己經逐一施禮向她道別。誰勝誰負,心知肚明,辦得很成功,把天下第一號寡婦給欺負了,在仁宗剛剛入土屍骨未寒的時候!走出了太後在內東門後的垂簾小殿,這些人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泛上來無奈的苦笑。

事情到這步只是辦成了一半,現任皇帝,那位說傻不傻說呆也呆的趙曙先生也得接受點再教育,皇帝不是這樣當的!不把他搞明白,今後這樣的事沒完沒了,總有一天出大事。

可是趙曙就沒有曹太後那樣好說話了,這時是皇祐八年(公元1063年)的十一月,大半年以前他剛當上皇帝時出了件事,足以說明這人的心性和辦事風格。當時仁宗暴亡,醫官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兩個為首的先被貶到邊遠州縣編管,其余的害怕之余跑去向新皇帝求情。

說仁宗起初時吃這兩人的藥還是很靈驗的,後來這樣,是天命己到,不是醫官所能挽回。這話說得也沒錯,難道醫術是萬能的,世上有不死之人嗎?

新皇帝的反應是板起了臉,問了一句話。“我聽說你們都是兩府推薦上來的,是嗎?”

“是。”

“如此,我就不管了,都交給兩府去裁處吧!”

醫官們一聽,簡直是魂飛魄散。讓責任人(兩府)去處理辦砸了事的人(他們),那還有活路嗎?這就是趙曙的作風,置身事外,不怕事大,兩邊往死裏掐,根本不顧忌公平公正性。試問這樣搞,得是什麽樣的宰相,才能先承認自己錯誤,再去處理最多只是技術原因上失職的醫官呢?

以韓琦的公正性?

趙曙是冰冷的,在他這裏沒有原諒,沒有理解,充滿了對所有人的一種偏執性的摯拗。在不久之後,對另一位中樞大臣的處理上更能顯示出這一特性。現在要強調的是,這種冰冷的另一種表現,就是自己永遠沒有錯。哪怕是與名義上的母親,至少是姨母的曹太後之爭上。

他也沒有錯,面對來訪的兩府大臣,他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太後待我無恩!”

這句話讓韓琦等人明白了這人“病”到了什麽程度,也知道了得用什麽辦法去治。聯想起初進宮時,趙曙隨身攜帶了那麽多的書籍,真是讓他們哭笑不得。

連最基本的孝、慈、禮、讓都不懂,您都學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