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名士——目送歸鴻,手揮五弦(第3/26頁)

鄴城距離洛陽很近,是曹操當年經營的根據地,曹氏子孫大多居住於此。曹氏王公全被軟禁在鄴城一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麽後果——曹氏武力幾乎被消滅殆盡,曹魏政權徹底被司馬氏架空了。

在暴力高壓下,朝局得以暫時安定。或許,司馬懿為他的子孫鋪好了路,自己的使命就結束了,同年六月,司馬懿重病臥床。這次不再是演戲給政敵看——他已經沒有能與之抗衡的政敵了。他夢到賈逵、王淩在陰間向他索命,驚懼之下,病情越發嚴重,不久,這個老政客、老陰謀家、老軍事家,一命歸西。

司馬懿歸西,承繼其權力的,是其長子司馬師。

司馬師的心術,比之乃父司馬懿有過之而無不及。高平陵事變前,司馬師和老爸商議兵變內容,保密工作做到極致,連親弟弟司馬昭都毫不知情,兵變前一夜,他才把消息告訴司馬昭。司馬昭驚懼得一夜沒睡,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司馬師的城府之深,於此可見一斑。

司馬師還暗中豢養死士三千,平時散落在民間,裝成老百姓,兵變時召之即來,就像從地底鉆出來的一樣。這麽強悍的組織、管理能力,絕對讓一般人望塵莫及,難怪何晏都評價他,說司馬師處理實際事務的能力,天下無敵!

在對待知識分子方面,司馬師也遵循老爹的路子,恩威並用、變相管制。阮籍,就又被司馬師召為從事郎中,依舊是表面上寵厚有加,實際上被管控著。

阮籍還是老樣子,喝酒喝酒還是喝酒,可是光喝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心中的痛苦和困惑依舊存在。等憋悶得實在不行,他就再寫寫詩文抒發一下。

在如此高壓嚴酷的政治氣氛下,還敢隨便寫詩抱怨?

當然不能直接寫了,所以阮籍寫的詩,一首比一首晦澀,一首比一首難懂。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阮籍的詩有個特點:“阮旨遙深。”就是說阮籍的詩所要表達的主旨啊,深邃遙遠,難以捉摸,需要撥開層層迷霧,才能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裝了什麽!

阮籍最著名的,是有八十二首《詠懷詩》。這些詩都沒有題目,全部冠以“詠懷”的名字,然後就“其一”“其二”等等,往下羅列。這些詩的寫作時間也有早有晚,基本貫穿了他的一生。一般人剛開始讀,常常一頭霧水,不知所雲,但詩中透出來的苦悶和孤寂,卻顯豁明白。比如非常有名的《詠懷詩》(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這首詩很有名,尤其第一句“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更是膾炙人口。這首詩很簡單,沒有什麽難懂的字詞,阮籍就寫了自己半夜睡不著起來彈琴,彈著彈著就不爽了,“憂思獨傷心”,抒發了一通“莫名的孤獨感”,從中很難看不出有別的什麽意思。

不過,他的高明也正在這裏——或許,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在高壓之下、無奈之中也只有這麽寫。

他寫的詩歌,表面看和時政沒有半點關系,都是抒發個人心情的。

影響心情好壞的因素,可就多了去了:吃飯,菜裏頭石子咯牙了,可以不開心;走路摔了一跤,可以不開心;喝水被嗆到了,可以不開心;晚上失眠了,可以不開心……總之,可以有各種理由不開心。如此一來,司馬氏想從這些文字裏找茬兒進行政治迫害,就沒那麽容易了。

所以阮籍的八十二首《詠懷詩》,隱晦難解、比喻極多。鐘嶸的《詩品》稱之為“歸趣難求”,沈德潛《古詩源》說“反復零亂、興寄無端”。但是,他的心路畢竟還是有跡可循的,通過後代學者的考證分析,我們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暴力高壓、虛偽橫行的世道中,阮籍只能用這種晦澀而玄遠的詩,來抒發自己內心無盡的苦悶。

不俗的老婆

除了寫詩抒發一下,阮籍還會經常開小差,跑出洛陽城,找他的幾個鐵哥們兒、好朋友一起喝酒,這些人都是誰呢?

好吧,好吧,我忍不住要介紹他們了!

《世說新語·任誕》中記載說:

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鹹、河內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於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

這段話完全不用解釋!

相信讀者朋友都聽過“竹林七賢”這個幾個字,或許您說不全他們七人的名字,但是您一定知道他們的合稱。“竹林七賢”這個名詞,在中國後世知識分子心中,就是獨立自由的標志,就是反抗世俗的象征,就是堅守理想、蔑視強權的代名詞!竹林七賢,是擺在獨立知識分子神壇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