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林名士——目送歸鴻,手揮五弦(第2/26頁)

當然了,和其他優秀人物一樣,阮籍年輕的時候也有政治抱負。他想做一番事業,建立功業、孝敬母親,然而殘酷的現實,卻不斷打擊著他的理想。

阮籍身處權力核心,所聞所見,都是政治最黑暗的一面——為了權力,曹操可以脅迫漢獻帝,曹丕可以任意折磨殘殺親兄弟,曹睿則蠻橫荒暴不聽勸阻,而號稱大家風範、伏膺儒教的司馬懿,更是表裏不一、奸狠兇殘。

於是,深受老莊思想影響的阮籍,開始有意無意和政治保持一定的距離。

史載,正始三年(242年),阮籍32歲,太尉蔣濟征辟阮籍為官,阮籍勉強從之,不久托病而歸。正始八年(247年),阮籍37歲,曹爽請阮籍出來做參軍。當時正是曹爽權勢熏天的時候,而冷靜理性的阮籍,卻對時局洞若觀火,知道曹爽做事輕浮,必然沒有好結果,所以也托病辭謝,隱居起來。一兩年後,曹爽就被司馬懿殺掉了。

對司馬懿來說,像阮籍這樣出身好、名聲好、才華好的“三好”名士,那是絕對的大名士,有極高的利用價值,所以司馬懿剛穩定了政局,就立刻召阮籍出來做官。

大名士的結果一般有三種:第一種,是政治投機者,通過“異見”謀取名望,條件成熟就積極投誠,所謂的“態度”,只不過是一種晉升的手段。第二種,一如何晏、孔融這類理想主義者,執拗天真、無法合作,最終被權力迫害。第三種,就如阮籍。

親眼見識了司馬懿的殘狠惡行,剛剛目睹了一場血腥屠殺,在暴力的脅迫下,阮籍只好暫時屈服,答應司馬懿出任從事郎中。從事郎中,按官制,是個僅次於尚書級別的高等官員,不過此時職權暗變,實際上變成了大將軍的顧問幕僚。阮籍出任從事郎中,沒有實權,徒具清貴之位,是個典型的逍遙散官。

阮籍這麽做,只為避禍而已,所以,他整日喝得酩酊大醉,絕不參政議政,徒具出仕之名,並無出力之實,可謂真正的“大隱隱於朝”。北宋陳師道評說“嗣宗(阮籍)出身而納智”,實在一語中的。

只有鬼神才知道我的忠心啊

司馬懿掌握了朝局、控制了皇帝,首都洛陽當然是沒什麽人敢出來直接反抗了。但是在地方上,卻不乏抵抗的力量。251年,太尉王淩在壽春(今安徽壽縣)起兵討伐司馬懿。由於司馬懿控制著皇帝曹芳,所以王淩打算另立曹彪為新君,擺脫投鼠忌器的被動局面。

曹彪是曹操的兒子,曹丕、曹植的親弟弟,也就是當年曹植寫《贈白馬王彪》的那個曹彪,此時已經57歲,爵號“楚王”。王淩是漢末司徒王允(《三國演義》中貂蟬的幹爹)的侄子,這時已經將近八十。王淩文武全才,名聲顯赫,是當時有名的忠臣。

其實,王淩起兵的事情早就泄密,司馬懿一直裝作不知道而已——此人心機,當真是深不可測。所以,當王淩真正舉兵時,司馬懿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司馬大軍沿水路南下,直逼壽春。

王淩至此才發覺被司馬懿算計了。打仗就如下棋,對手實力相若,既失先機,再要搶回來可就難了,更何況面對的是司馬懿這個老狐狸。王淩心知必敗無疑,為了避免壽春城遭受戰火、連累百姓,他決定自縛到司馬懿軍前投降。

王淩綁了自己,對司馬懿說:“您直接下個文書命令,我就到洛陽了,幹嗎引大軍前來啊?”

司馬懿說:“您可是個詔書請不動的主兒,所以我只能親自前來帶您回去!”

王淩說:“太傅深藏不露,你可把我給騙了!”

司馬懿卻大義凜然、一臉正氣地說:“我寧負卿,不負國家!”——都這會兒了,還用國家做幌子,還一副為國為民的假面孔!

歷史上無數鮮血淋漓的事實告訴我們,很多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都是道貌岸然的野心家、偽君子,這類人其實最自私,真實目的就是為自己!“國家”“民族”“人民”等等,說到底,都是其滿足個人私心的遮羞布而已!

王淩被押送回京,途經已故忠臣賈逵的廟前,大呼道:“賈梁道!只有你才知道我王淩是大魏忠臣啊!”這種孤寂、無奈的表白,這種寄希望於鬼神理解的悲愴,令人聞之淒然,史稱隨從聽聞者,泣不成聲。

當夜,王淩把一些故舊下屬召來,向他們辭別,不無憤恨地說道:

行將八十,身名並滅邪?!(《三國志·王淩傳》引《魏略》)

然後服毒自盡。

司馬懿這次“平叛”,又大肆屠殺了一番,所有和此案有關的人基本都被滅族。王淩不用說,曹彪也被迫自殺。為了防止再有人另立曹姓諸侯王與自己為敵,他把所有曹氏王公全部遷到鄴城居住,並派官員嚴格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