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弘治帝怎樣應對『極端天氣』(第3/6頁)

具體操作方法是:沿河南陽武修築長堤,阻止黃河水北上,疏通宿州古汴河,引黃河水入汴河,再由人工開掘線路,將汴河與淮河連接起來,使黃河經由淮河入海。施工方法則完全按照徐有貞的實驗理論進行,黃河南線開挖大大小小的運河,分流入淮。

與之相對應的,是大大小小的攔水壩和分流運河的修築與挖掘,白昂細致考慮到了所有的可能:在修築河堤的同時,也在河堤下面修築攔水壩緩解水勢。從河南到江蘇,從江蘇到山東,數千條大大小小的分流運河開工了,它們仿佛一根根堅韌的網線,細細密密,纏住黃河猛獸龐大的身軀。這是一項橫跨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工程,施工時間卻有限得很:必須要趕在第二年雨季到來前完成施工,否則新一輪大水風雲再起,所有的心血都將化為泡影。

工程大,工期急,白昂迎難而上了。他充分延續了天不怕地不怕朱元璋都不怕的傳統,工程監督一絲不苟,違紀官員逮誰辦誰,特別是在分流泄洪這一敏感問題上,白昂毫不留情,專拿富戶豪強開刀,盡量保護小民百姓家財產,直把幾省地方大員折騰得叫苦連天。

因為如此,整個治河工程進展順利,但白昂卻並未輕松,他隱約感到,自己這個看似完美無瑕的治河計劃裏,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漏洞。

終於,當他來到一個地方,仔細觀察了當地水情後,他找到了這個漏洞。

這個漏洞,叫山東張秋河。張秋河西接黃河,東接京杭大運河,是中國北方水路交通的樞紐,在決定治水成敗的引黃入海工程裏,黃河經由山東入淮河的整條道路上,它是重要的拐點。

因為特殊的地理緣故,所以長久以來,黃河一發脾氣,張秋河準受株連,直到公元1453年,徐有貞以其獨創性的治水方略加以整治,方才太平下來。到白昂前來視察工作的時候,中原大地汪洋一片,這裏卻太平無事。

但白昂卻敏銳地發現:這個平靜,是暫時的,治水計劃的最大漏洞,正在於此。

所有的治水計劃,核心都是讓黃河進入淮河。這有一個前提:黃河水進入淮河時,流量已經大為減弱。但是,如果是更大的洪水呢?一旦入淮的洪水超過了淮河的承受力,那麽淮河沿岸勢必將遭受滅頂之災,而張秋河將會率先發生決堤,成為整個淮河大水災的導火索。意識到問題嚴重的白昂急忙向朝廷寫了奏折,建議從山東東平至青縣,開鑿12條運河,將部分黃河水引入山東大清河與小清河入海,緩解淮河的分流壓力。這是一個事半功倍的方略:既避免淮河水患,又解決山東北部旱區的用水問題,可謂是一舉奪得,萬無一失。

然而,白昂收到的中央回復是:不準!愕然的白昂反復思考,就是不明白咋回事。

白昂的這封奏章送上去後,朝堂裏就吵翻了天,幾位重臣經過討論:一致建議是不修!關鍵是錢,修水利費錢,國庫本身不富裕,現在追加投資,為的只是一個未必會出現的可能,這不是犯病嗎?山東的官員也不幹:河南發水幹我鳥事,你把黃河水引到我家來,不是給我找麻煩嗎?言官們更是把白昂罵得狗血噴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支持白昂意見的最重要人物竟然是劉吉,只有他苦口婆心堅持這是防患於未然的最好方法,但他正確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鋪天蓋地的反對聲裏了。

白昂嘆了口氣,繼續幹活了。弘治三年夏,這項連接中原四省的大型水利整治工程竣工了,從此,飽受洪澇災害的黃河中遊地區,在之後半個多世紀解除了水災的困擾。白昂歸京後得到褒獎,後被提拔為刑部尚書,繼續堅持鐵面無私的工作作風。退休後,朱祐樘親筆為他題寫了“宏裕之量,明達之才”八個大字,今天立於江蘇常州白氏宗族祠堂內。弘治五年,黃河再次爆發洪災,地點成了蘇北淮河流域,如果當年聽從了白昂的意見,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

說到這場水災,就引出了第二位水利人才:劉大夏。

劉大夏,字時雍,湖北華容縣人,天順七年進士,先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然後於成化元年被調入兵部職方司(國防總參謀部),長期從事國家軍事行動的謀劃工作,在這個單位裏,他一幹就是23年。

到弘治朝開始的時候,劉大夏52歲,長期被下派於地方,從廣西幹到浙江。弘治五年他是浙江布政使,正在浙江懲辦貪官,追繳流失的公款,突然新任命又下來了:朝廷升你官了,快北上吧。

收拾好包袱,劉大夏才知道,所謂的升官,其實是個苦差使:黃河發大水了。

弘治五年春,黃河在張秋鎮、黃陵港等地決口,奪汶河入海,兩岸盡成千裏澤國。更為危險的是,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也被阻斷,南方漕運完全癱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