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享樂的代價(第4/11頁)

盡管厭惡女人症(misogyny)既無情又蠻橫,但對於像克洛狄婭這樣的社交女主人所引發的辱罵狂潮,它並不能充分解釋。女人要想發揮她們的影響,只能在幕後活動,通過密謀以及調戲和勾引她們想影響的人達到目的。這被道德家痛斥為流言和肉欲的女性世界。在男人野心的競技場上,情勢已經非常微妙了,女人的加入又增添了危險的不確定因素。利用女人優勢的環境因素全是共和國的批判對象。西塞羅從來不是一個宴會迷,曾詳細地列出那些色情內容,包括這樣一些傾向:“放蕩”,“風流韻事”,“在吵鬧的音樂聲中整夜不睡”,“亂交”,“不計後果地胡亂花錢”。11最丟臉的事、危險的墮落者的最終標志,是成為一個舞技嫻熟的人。在傳統主義者的眼中,再沒有比這更駭人聽聞的了。城市如果沉迷於舞會文化,它就到了毀滅的邊緣。西塞羅甚至一臉嚴肅地說,希臘正是那樣滅亡的。“過去,”他大聲疾呼,“希臘人也跳那玩意兒,知道它有多危險。它逐漸用有害的狂熱念頭腐蝕公民的心靈,然後,它能一下毀掉一座城市。”12依照這種診斷標準,羅馬已經快不行了。就宴會而言,隨著夜幕的降臨,城市也臨近瘋狂的邊緣,人們在酒精的刺激下極其興奮,在“大喊大叫、女孩的尖叫聲、震耳欲聾的音樂聲”13的伴奏下,脫光他們的衣服,在桌子上狂野地跳舞。

與政策的結果相比,政策的形式更易於讓羅馬政治家分裂。宴會變得越來越誇張,進一步加深了政治的分裂狀況。很明顯,對那些傳統人士來說,有那麽多他們心目中的模範人物屈服於誘惑,實在令他們既尷尬又痛苦。他們不再理睬像盧庫勒斯和霍騰修斯這樣的人。古老的節儉觀念還是很有生命力的。看到鋪張浪費成為時尚,新一代元老們不是覺得絕望,相反,他們的使命感更強了。盡管他們很有錢,元老院依然非常保守;他們不肯正視現實,更願意想象自己沒有變,仍然是正直的化身。一個政治家若能讓同伴們相信那是事實,他便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嚴肅和簡樸的形象仍然大行其道。

若非如此,怎麽解釋那個引人注目的權威的出現呢?在公元前60年代中期,他剛過30歲,職位不過是會計官。在這個年紀,絕大多數元老都在安靜地坐著,聽資格更老的人講話;馬爾庫斯·波西烏斯·加圖(MarcusPorciusCato)不同,他的聲音已頻頻回蕩在元老院。它聽起來樸素、刺耳,就像是從艱苦而高尚的共和國早期時代發出的。做軍官的時候,加圖“與他的部下同甘共苦,一起行軍,穿的一樣,吃的一樣”。14作為一個平民,他通過鄙視時尚而創造了新的時尚。因為在宴會中人們都穿紫色,加圖便穿黑色;他鄙視一切形式的鋪張,無論是大熱天還是雨雪天,無論去哪裏,加圖都是步行,有時還赤著腳。其中或許有些做作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刻道德使命感的表現,一種不容玷汙的內在力量的表現。羅馬人對這些盡管欽佩,但認為它們早已不存在了。而加圖則把繼承傳統看作最神聖的事。對同胞的責任和義務就是一切。在了解會計官的所有職責後,加圖才參加競選。成為會計官後,他的勤勉和正直令世人吃驚,人們說他“做會計官比得上當執政官的榮譽”。15盡管元老院為自身的腐敗感到痛苦,但還沒墮落到對加圖視而不見的地步。

看著加圖,老一輩的顯貴們尤其大受鼓舞,認為他是共和國的希望。比如那位急於將火炬交給後人的盧庫勒斯,作為對離婚的慶賀,又娶了加圖的同父異母姐姐。新夫人比原來那位只強了一點點:她的風流事不涉及亂倫。不走運的盧庫勒斯又找了個宴會女郎做妻子。出於對加圖的尊敬,他忍了很多年才離婚。當然,加圖不會因此感激涕零。遠非如此。在他認為共和國利益受到威脅的時候,他控告過盧庫勒斯的朋友。事實上,如果他覺得有必要,他不會放過任何人。加圖甚至教訓過卡圖盧斯。對於羅馬人都習以為常的幕後活動,加圖全無興趣,他所表現出的不妥協性常常令他的盟友沮喪。西塞羅雖然對他非常欽佩,也禁不住抱怨道,“他在元老院大唱高調,就像他生活在柏拉圖的共和國,而不是羅慕路斯的垃圾堆。”16這種批評低估了加圖的機敏。西塞羅一生都在試探妥協的限度。加圖的戰略跟他完全不同。他無視其他人的做法,只遵從自己的原則。他的力量來自共和國最嚴格的傳統。他本人就是對那個時代輕薄風尚的批判。

與自己樹立的榜樣相比,他的敵人們顯得更加墮落和柔弱。這是加圖的戰術。羅馬人的男子氣概的正確展現不是追逐女人,不是流連在外大肆喝酒。恰恰相反。放縱行為損害自己的能力。決鬥前的一周裏,角鬥士要用金屬螺栓鎖住陰部。而羅馬公民應該能夠自我克制。沉溺於感官享受的人不再是男人。像克洛狄婭這樣控制欲很強的女人被稱為“吸血鬼”,她們使那些著迷的男人興趣“枯竭”;17像克洛狄烏斯這樣的浪蕩公子則連女人也不如。類似的指責被人不知疲倦地重復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