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比爾的詛咒(第3/9頁)

這樣,羅馬的統治階級堅持了他們本能的孤立主義。以前,他們統治一個城市,現在,他們擁有了無可比擬的世界性權力,有效地控制了整個地中海地區,能夠粉碎任何膽敢反抗的勢力。然而,羅馬的行政官們覺得,海外世界還是老樣子,仍然是他們追求榮耀的領域。搶劫在繼續,但無論對羅馬城還是對羅馬人來說,聲名是最重要的。堅持這一理想就是堅持樸實的老祖宗們的傳統,羅馬的貴族對此感到很安心,盡管他們也為自己龐大的勢力範圍洋洋自得。亞洲的君王軟弱無能,他們的使節努力揣摩著元老院的每一種意圖;羅馬的軍團長官皺皺眉頭,非洲的沙漠部族就得收斂起野性;高盧的野蠻人不敢挑戰共和國的權威。這就夠了,羅馬滿意地享受著他們的謙卑姿態。

但只是元老院的精英們覺得夠了。他們既有錢又有地位,所以有這種自信。商人們和金融家們不這麽想,更不用說那些窮人了。在羅馬人的想象中,東方世界總是和金子連在一起的。如今,帕加馬已經平定,系統地榨取財富的機會來了。可笑的是,正是元老院堅持要維護帕加馬的傳統統治方式,也正是後者指明了榨取的方法。傳統上,帕加馬的國王對臣民所得的一切都征稅,征稅就是管理。這是一個榜樣,羅馬人得好好學學。共和國有一個牢固的信念,即戰爭應該帶來利益;而對羅馬人來說,利益來自搶劫。當然,在西部的野蠻人地區,征服之後就是征稅,但那僅僅因為征稅意味著管理,不征稅就沒什麽好管理的了。而在東方,系統的管理制度甚至比羅馬的歷史還悠久。在這裏,大肆掠奪一番顯得更便當。不必費神想別的什麽,拿劫掠品填滿國庫完事。

然而,帕加馬的情況證明征稅的方式是值得考慮的。它向羅馬人預示了更好的機會,並且不麻煩。很快,派去的官員們都學會了盜用稅款。羅馬人誇張地傳言著他們的行為。這是犯罪:帕加馬是羅馬人民的財產,羅馬人民有權分享——蓋約·格拉古大聲疾呼。此時,他已接替被殺害的哥哥成為保民官。與提比略一樣,他也熱衷於控制帕加馬的財富,也支持激進改革,而且急需資金。最終,在騷亂發生10年後的公元前123年,他成功地通過了一項決定性的法案。根據法案,羅馬將在帕加馬建立系統的征稅制度。蜜罐打開了。7

新稅制既是實用主義的,又顯得玩世不恭,支持它順利運轉的是羅馬人被調動起來的貪欲。東方的君王們建立了龐大的官僚體制,借此榨取臣民。共和國沒有這些,只好求助私人力量來提供必要的技能。羅馬公開拍賣農業稅合同,由競拍成功者負責征集國家應得的供物。由於數額巨大,最富有的人才能支付得起。但也不是個人,他們得組成一些公司,共享資源,共同管理那些天文數字的財政稅款。他們分配股票,召開股東大會,選出經理人員對董事會負責。在行省裏,合作財團的雇員們包括士兵、水手和信使。管理財團的商人被稱為收稅員(publicani),但他們跟國內的收稅員完全不同,絲毫沒有那種公共精神。利益就是一切,而且越隱蔽越好。他們不僅是替國家收取供物,更重要的目標在於用嚴苛手段讓受剝削的人交出更多財產。他們甚至逼得人們傾家蕩產。這些諳熟商業運作的家夥以極高的利率放債,等債務人被榨得一無所有時,就把他們賣作奴隸。在那些大財團的股份持有者看來,行省的人遭受再大的苦難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這裏遠離羅馬。城市沒有受到野蠻的搶劫,它們被慢慢地放血,直到流幹死去。

表面上,羅馬的新臣民有抵制過分壓榨的可能性。稅收體制雖然私人化了,但行省管理權保留在元老院精英手中,後者仍然堅持共和國的理想。根據這些理想,行政長官應保證臣民享有和平與公正。而在實際生活中,賄賂行為十分猖獗,什麽原則都變得一錢不值。正直的羅馬人?笑話!對那些可憐的行省人來說,收稅員和行政長官屬一丘之貉,貪婪是他們的共同本性。

巧取豪奪幾乎是公開的。在爭取羅馬的榮耀的事業中,共和國獲得了巨大的權力;在帕加馬,這些權力成了掙錢的執照。拜金主義壓倒一切。大道的建築本來是為戰爭服務的,現在則大大便利了征稅人員;軍團行進在大道上,其後則尾隨著長長的牲畜組成的隊伍,它們的身上沉重地壓著東方的財物。正在迅速成為共和國內湖的地中海上,船舶滿載著殖民地的財富,川流不息地駛向意大利。帝國的各個大動脈因金子而變得硬化了;硬化越厲害,羅馬掙的金子越多。

隨著羅馬控制的加強,行省面貌發生了變化。在東方,羅馬人為尋找財富而在城市裏掘地三尺,在西方,羅馬人挖的是野外的地。共和國在西班牙開礦的規模非常之大,工業革命以前,沒有哪裏能超過它,所有見識過的人都為之目瞪口呆。甚至遠在朱迪亞(Judaea),人們“也聽說過羅馬人在西班牙曠野中所做的事,因為那裏有金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