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杜家樓(第2/3頁)

“昔之所慮猶在秋,今日所慮在旦夕。”不久以前,李宗勉就曾在朝廷面君時,對理宗皇帝這樣直言。他並且剖心瀝血地對天子諫道:“昔之所慮者在當守而冒進,今之所慮者在欲守而不能。何地可控扼,何兵可調遣,何將可捍禦,何糧可給餉,皆當預作措劃……”正因為此,深為所動的天子才詔令他南巡內地糧賦。

途經南劍州,遇見這樁聚眾搶劫案事,他想的是,如今邊關這樣吃緊,地方上猶需安定。似此聚眾搶竊之民,大有作亂之嫌,當扼之於星火未燃時,豈可輕輕松松地釋放。沒有想到,同是擔心釀出激變,而這個州府通判,卻道出了一番比他更深一層的見解。

宋慈是頭一回認識李宗勉,對他為官為人也所知甚少。他只知,李宗勉,字疆父,富陽人,開禧元年進士,同當年真德秀先生一樣,也任過太學正,國子博士,但這已是宋慈離開太學以後的事。宋慈之所以敢釋放那些奪食的饑民,到這兒來面見丞相,只是因為他考慮到:在這非常歲月,李宗勉能奏請皇上讓他來南巡資糧財賦,他風塵仆仆地走了許多地方,而今親眼撞見了這宗聚眾搶劫案,拿住了兇徒,卻又能考慮到此案事涉內親,不宜自處,轉交給一個地方通判審理,可見丞相大人當此存亡之秋,不僅心有圖強之志,大約還是個清守法度的老臣。既如此,當可理喻。現在,他注意到丞相大人已漸漸舒展的眉宇,相信自己可以把所想到的一腔言語盡管傾拆出來。他便又從容不迫地往下說:

“丞相大人!閩、贛兩路,乃我朝內地近十年中發事最多的地方。十年前,贛州農民陳三槍在松梓山起事;九年前,汀州鹽販夢彪在潭飛祭起事,無不是由於官府苛逼甚急,濫殺無辜,以致百姓據險地而揭竿。

而我南劍州,扼閩江上中遊之咽喉,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進可以縱橫應援各屬,退可以自成一方之固,當年王審之割據稱王,就是在這塊地盤上立國成事。

所以下官倒是想,當年前往平亂的主將,頭一樁事就是誅殺了當地幾名官吏,這事在朝中雖有嘩然者,但實屬明智之舉。民心一失,江山則危。為官不能安郡縣,要這樣的官員何用?何況民事如水,疏之可以受益,阻之也會自取滅頂。宋慈不敢輕忽。所以下官竊想,眼下南劍州饑荒已達到這種境地,燃眉之急,要使饑民得到賴以生存的糧食,才能使百姓歸田,南劍州地方今後才能隨時以應國家之急,隨力輸賦,以佐調度。不然……”

宋慈沒有再說下去,余下的話似乎不言而喻。說這些話時,他的話音已很輕很緩,然而句句如重槌響鼓,擂得李宗勉心中轟轟直響。李宗勉聽罷,沉思片刻,接著問:

“以你之見,有何良策?”

“下官以為可行濟糶。”

“行濟糶?如今軍需甚急,以府庫之糧行濟糶?”

“不必動用府庫存糧。可按南劍州民戶五等以富濟貧。”

宋朝民戶是按五等入戶籍的,一等為大地主,二三等為中小地主,四五等為自耕農。李宗勉知道宋慈說的民戶五等就是指戶籍上早已登記在冊的劃分,但怎麽個以富濟貧呢?他問:

“一等怎樣?”

“一等乃巨富,可征其存糧半數賑濟災民,半數以官價平糶災民。”

在旁聽了許久的杜貫成,臉上早已不見了笑容,他盯著宋慈,想說什麽,但沒有說出,只是咽下了一口唾沫。

“二等呢?”李宗勉繼續問。

“二等,可征其存糧官價平糶。”

“三等?”

“濟糶俱免。”

“四等?”

“受半濟之惠,兼得官價之糶。”

“五等?”

“全濟之。”

李宗勉聽著聽著,漸露喜色,聽完已忍不住扶椅離座,走到宋慈面前,以手叩其肩道:“好!好!從前唐太宗曾反復引用荀子的話,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能覆舟,的確值得記取。難為你想出這個辦法,以當地富豪之囤積,濟糶當地之災民,無須動用府庫,也無須奏請聖裁,你就從速做吧!”

就這樣,宋慈借了這個案子,借了李宗勉奉詔南巡糧賦的機會,不僅改變了那群饑民的命運,還得到李宗勉首肯將去做成濟糶之事。

這日,李宗勉又詳問了“殺人以賣”的案子,宋慈也細細告知。當著宋慈對李宗勉詳述此案的時候,田槐從宅內出來,他與童宮在杜家樓門前相遇了。

田槐停下步,把童宮與霍雄各掃了一眼,他並不認得童宮。當年他隨柴萬隆老爺到童宮家裏去催租時,童宮在山上打獵,後來童宮潛入柴家大院企圖去殺柴萬隆,柴家女仆說是童宮所殺,他也沒見過童宮的身影,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早萌了要殺死他報仇雪恥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