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之謎,小公主之死(第4/11頁)

薛萬徹是自己走上刑場的,雖縲紲在身依舊鉗制不住這條硬漢。他甚至不需旁人動手,雙膀一使勁便掙斷了繩索,繼而用力一扯,撕去上衣,露出虬結黝黑的肌肉和累累傷疤——每處創疤都是浴血奮戰的見證,為大唐社稷而受,可今天這個掃滅吐谷渾、威震薛延陀的當世名將卻要死在大唐朝廷的刑刀下。

圍觀之人大部分是平頭百姓,哪曉得朝廷內部的派系之爭?不過是來看熱鬧。見他如此豪橫,眾看客大為興奮,竟還有連聲叫好的。薛萬徹根本不理睬周遭喧囂,看著房遺愛身首異處的屍體,心中驟然升起一陣惱怒,回首對監刑之人怒喝道:“我薛萬徹堂堂健兒,當為國家戰死沙場才是正理,豈得因房遺愛這畏死小兒送命?”

行刑者見他虎目圓睜、須發皆張,紛紛倒退兩步,緊握刀柄——此人勇冠三軍彪悍無敵,倘有困獸之鬥可就麻煩啦!

但呼喊之後薛萬徹並無過激舉動,而是長嘆一聲,直挺挺跪倒在地——跟這些奉命行事之人又有什麽可抱怨的?我實在該死,太該死了!昔日錯保隱太子建成,與秦府群臣爭鬥,此為無忌之一恨;後來與皇四子李泰親厚,得罪力挺今上之人,此為二恨;李泰既已勢敗,仍與房柴等輩往來,為當權派所忌,是為三恨。長孫無忌懷此三恨,焉能不置我於死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死固當然。

“來吧……”薛萬徹緩緩閉上眼睛。

行刑者愣在原地,竟沒反應過來。

“來砍我的頭啊!”他又催了一聲。

“哦。”行刑者這才慢慢湊到他身後,高高舉起砍刀。這個劊子手處決人犯無數,卻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強悍之人,見他昂首挺胸直跪不屈,不由得心頭忐忑、手指發顫。

那鋼刀劃出一道炫目的白影,生生砍在薛萬徹後頸上,可是位置稍低沒能斬下人頭;鋼刀拔起,鮮血四濺,噴了劊子手一臉。圍觀之人先是一聲驚呼,便欲取笑那劊子手,卻見薛萬徹猛然睜開二目,厲聲吼道:“何不用力?”

劊子手見他還能說話,心更慌了,匆忙二次揮刀——這一刀砍得更偏,落到了肩頭。

鮮血順著臂膀汩汩而下,薛萬徹不動不搖不叫痛,而是怒叱道:“廢物!倘在疆場之上白刃相搏,一刀不能制敵,焉能有你命在?心要狠,手要穩,鋼刀落定不留生。你給我用力!用力!用力啊!”

“啊……”劊子手雙手捧刀一聲大喝,鉚足平生勁力迅猛揮落,只聞“噗”的一聲悶響,人頭斬飛一丈有余;那屍身兀自直挺挺跪在那裏,滿腔熱血向天怒噴!

刑場上頓時一片靜寂,眾看客無不悚然退後,好半天才見那腔子重重趴倒於地。大家長出一口氣,卻再無輕慢之意,紛紛嘆息搖頭,為好漢惋惜……

囚禁在皇宮禁苑中的兩位親王也迎來了地獄使者。李元景面對白練不住顫抖——他真的忘了自己說沒說過夢見手握日月那樣的話了,即使說過也是酒後妄言;或許他內心深處確曾窺覬九鼎,但畢竟有自知之明,憑自己的實力怎麽可能奪取皇位?他自恃是皇帝叔父,以為最糟的結果不過流放,萬沒想到無忌會斬盡殺絕。他無法接受這悲慘結局,他掙紮著、呐喊著、號哭著,但一切都是徒勞,強悍的劊子手還是毫不遲疑地將白練纏在他脖子上。

李恪倒很從容,恭恭敬敬領受詔書,面朝甘露殿方面拜了三拜,端坐胡床等候行刑——無論父皇、母妃曾有過什麽想法,他本人從未動過爭位之心,更不要說謀反。對這一切他於心無愧,完全是無辜罹難。身為隋唐兩朝皇室共育之子,他決心死得安詳,死得鄭重,死得有尊嚴,就像他的外祖父,同樣被縊死的隋煬帝楊廣那樣。

可當白練真的纏住咽喉的那一刻,李恪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激憤,對天高呼:“長孫無忌竊弄威權,構害良善,宗社有靈,當族滅之!”他那酷似父皇的面孔因憤怒和窒息不住抽動,宛如李世民附體,對迫害李家之人發出詛咒……

與此同時,李道宗、宇文節、執失思力等人也踏上流放之路。身為宗室親王又是整個案件中最無辜之人,李道宗在獄中並未受到苛待,押解之人都對他很客氣。可是方逾五旬的他在這短短三月間已是須發盡白,狀若老朽。他的心差不多已經死了,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為何效命沙場、戰功赫赫的名將竟不如玩弄權術之人?為何閉門自守、禮賢下士的好人敵不過殘害無辜的狂徒?為何身份高貴、皇家至親的郡王比不上一個外戚國舅……他一路走一路想,離開長安不到一個月便在途中郁郁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