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古之謎,小公主之死(第3/11頁)

太極殿死一般寂靜,文武百官毫不動容,就像是一群沒有靈魂、沒有良知的泥胎偶像。唯有陣陣狂風吹過梁柱,發出嗚嗚之聲,猶如厲鬼在號哭。

李治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普天之下再無一人與朕同心了嗎?難道朕成了名符其實的“孤家寡人”?

他驀然想起當年大哥承乾被廢時的情景,父皇也欲留大哥性命,百官也同樣默不做聲,最後官居六品的通事舍人來濟挺身而出,附和父皇之意,才算保全這絲親情。千軍萬馬總需一人領頭,今天來濟還會帶頭嗎?不可能,來濟不再是陪他讀書寫詩的東宮舍人,已投入無忌陣營,登上黃門侍郎之位。其他人呢?難道無一人敢說真話?

面對一潭死水般的群臣,李治幾近絕望,但他仍然如尋找救命稻草般掃視那一張張道貌岸然的面孔:“荊王是朕叔父,吳王是朕兄長,能不能饒他們不死?就算是……就算是看朕的薄面……可不可以?”那口氣儼然已是哀哀乞求,淚水順著他憔悴的臉龐潸然滾落。

天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哭了。

皇帝委屈的淚水比譴責和詰難更加震撼,如刀割般折磨著丹墀下每個人的心。食君之祿,報君之恩;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皇帝痛哭著,臣子卻無動於衷,這真是莫大的悲哀。

但大家寧可忍受良心的折磨也不敢說話——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案已演變長孫無忌清除異己的殺戮。誰敢點破真相?只怕話未說完就被無忌誣為謀反同黨。求情也是危險的,專橫跋扈的無忌能容忍不服從的人留在朝堂?宇文節便是前車之鑒,對關隴同黨尚且下手不留情,別人又當如何?縱然博得慷慨之名,白白送命於事無補。為了自己的前途性命,只好閉口不言……

“陛下。”在沉默壓抑的氣氛中,突然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李治精神為之一振,擦去矇眬淚水仔細觀瞧,出班施禮的是兵部尚書崔敦禮。他深知崔敦禮一家出身博陵崔氏,後來徙居長安,仕周隋唐三朝,也屬關隴一派,但還是萌起微弱期盼,滿心迫切地問道:“崔尚書意下如何?能否保全朕叔父、兄長的性命?”

然而崔敦禮的回答和他盼望的截然相反:“釋法徇私,國之所以亂也。昔周公誅管蔡,漢景夷七國,漢昭帝之時皇子謀逆皆正刑典,此皆先代範例。陛下豈可屈法從情?謀反乃十惡之首,罪無赦也。”

皇帝的哀懇被大臣不留臉面地嚴詞拒絕。百官虎視眈眈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作壁上觀者有之,就是沒有舍身效主的。面對這群無情、無義且無膽之人,李治無計可施,只好含著淚水、顫抖著在詔書上蓋了印璽,自始至終他都沒向長孫無忌瞧一眼——對這個人他已不抱任何幻想。

兩代親王置於死地,三大名將廢去兩個,無忌究竟意欲何為?就算沒有篡國野心,也是黨同伐異、獨霸朝綱,為一己之私欲而壞國家。整日拿媚娘之事要挾,口口聲聲說要維護朝廷的顏面,就是這等維護之法嗎?宗室大臣紛紛“謀反”,天子痛哭流涕求情遭拒,朝廷還剩什麽顏面?也正是從這一刻起,李治的心頭除了怨恨,又萌生出一陣強烈的畏懼……

李治擡頭仰望殿頂,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木瓦,直看到廣袤無垠的蒼穹。那一刻他想起媚娘說的話:“好好學吧。學學無忌如何把持大權、傾軋異己。他在做,您在學,蒼天在看……”

老天爺,你看清楚這一切了嗎?

二、寂寂明堂

李治可以繼續忍受、繼續學習,但判死之人卻再無機會。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長安西市人聲鼎沸,士農工商紛至沓來爭睹處決的一幕。關押房遺愛和薛萬徹的囚車被士兵簇擁著緩緩而來;柴令武倒有先見之明,早知難逃活命,已於被捕後自殺,不過依然會被梟去首級;高陽、巴陵兩位公主也已哭哭啼啼被迫投繯。

房遺愛嚇得體似篩糠癱軟如泥,被行刑之人如拖死狗一般拖到刑場之上,這個為了自己苟活而拼命出賣乃至誣賴親友的人終於沒能逃過一死。長孫無忌不是李世民,沒有寬宏的氣度;他也不是紇幹承基,承基交代的是真情,而他的供述經不起推敲,無忌焉能留其性命授人以柄?直到他被拖上刑場的那一刻,才想明白這些。早知難逃一死,何必拖累這麽多人?連父親房玄齡的一世英名都毀了——刀光一閃,人頭落地。房遺愛沒了腦袋的身子仍在地上手刨腳蹬,仿佛還想爬出這場真實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