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麗而殘酷的東方“新世界”——為“大清國”個人奮鬥的洋人:華爾(附戈登)

人,在年紀稍大一些的時候總喜歡傷懷往事,特別是一幫不大不小的作家,在他們小資情調極濃的隨筆裏,總是坐在哈德遜河畔、泰晤士河畔、塞納河河畔、多瑙河河畔以及什麽密西西比河河畔,都是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河邊或者幽谷,回憶往事——大都是思念起插隊時當牛做馬的小縣城裏醜姑娘紅頭繩的期盼以及陜北小鎮黃土路上吃幹糧面朝黃土背朝天下裏巴人時期的種種苦楚。當然很少有人在柬埔寨吳哥窟邊上印度恒河岸上看著河裏漂浮的燒了半截的屍體思古懷今大發幽情。我也未能免俗,想當初24歲第一次出國到北歐,領帶倍兒直西裝筆挺提著一個紫紅色公文包隨著幾個銀行的大行長們倚在風光旖旎的斯德哥爾摩橋欄上十二萬分激動地想學作家們抒一把闊後想窮家的鄉愁,不料赫爾辛基舊貨市場的便宜貨比任何好風光都吸引我(當然還有我們)。

所謂成長的過程說穿了就是從信到不信的過程,就是悲哀地發現頭發一天比一天稀薄的過程,就是辛酸的精神淩遲過程,就是從一個天真魯莽的“壞”青年變成一個世故的油腔滑調的老好人的過程,也就是一個人的“歷史”過程。成熟,一定會是沉甸甸的。

兄弟我當初在巴黎的時候(此時兄弟我沒有一點大、小作家牛×向外宣傳我出過國的狂妄與炫耀心情),法國首都一月份冷雨綿綿,站在電影《新橋戀人》中的新橋上,望著橋下渾濁奔湧的塞納河,我忽然領悟出一種東西——人確實有時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才能回首往事,只有在這遠離了熟悉環境的地方才能完全放松神經,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和過去。

千禧年除夕慶祝活動有150萬世界各國的勞動人民擠在香榭裏舍和艾菲爾鐵塔四周,我總共有三次差點兒被擠死或踩死;用來倒數的電子計時鐘兩年多一直都在鐵塔上閃耀,到最後關頭差幾個小時卻壞了,幸虧煙花還夠壯觀,讓我多喝了好幾杯香檳,接著就是慶祝後的後遺症,150萬人只有50個流動廁所,香榭裏舍大道兩邊就成了蔚然壯觀的露天廁所,兄弟我實在憋不住微醺之中掏出“中國制造”無限陶然地和幾個不知從哪國來的洋哥們兒一起貼著個賣雜貨的小亭子美美地撒了一泡尿。十幾米鐵欄以外一排法國警察正面紅脖子粗地維持秩序,據說當天法國政府曾警告隨地小便會罰三千法郎,但發泄的威力是巨大的,人怎能叫尿憋死,特別是香檳酒形成的下壓沖力,法不責眾的觀念看來洋哥們兒也有,洋姐們兒也岔進香榭裏舍大道旁的路邊,拐進一個教堂的花園灌木叢齊齊蹲下方便,場面壯觀得簡直令人渾身發抖。2000年千禧的除夕,巴黎成為一個無比巨大的廁所,成噸的尿液奔湧在無數詩人們謳歌不盡的那麽有歷史那麽活色生香的愛情大道上!

2000年元月2日,我爬上冬天巴黎凱旋門的頂層,很想對過去30年的往事傷懷一把,回國以後也能對周圍的阿貓阿狗訴說我彼時豪邁雲天的情懷。手搭涼棚四下望,陰霾的巴黎冬天裏,香榭裏舍在殘枯的樹枝下破敗狹陋,遠遠不如我們翻新以後的天安門廣場壯觀。此時此刻肯定也有某個法國小子在天安門城樓上手搭涼棚四下望,他肯定心中驚詫,媽呀,馬可·波羅的黃金國真讓人從心底嘆為觀止,他肯定想不到一個中國哥們兒站在凱旋門上像只泄氣的皮球看著法國的衰敗。為千禧年慶祝而搭建的一溜兒摩天輪正在大卸八塊準備運走,使得巴黎的中央大道很像是法國人剛剛失敗的戰場,只不過是鋼鐵輪子冒火的坦克換成了現在五彩斑斕的遊藝摩天輪部件。

千僖年,耶穌誕辰2000年,其實對中國人沒有任何意義。可能在1843年對當時落第的洪秀全有意義。其實,耶穌本人對洪秀全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在他眼中,耶穌、上帝無非是講客家話的中國人。

巴黎這個法國都市,是個離開後總會懷念的地方。如果真的冬天在那裏,晝短夜長,終日冷雨霏霏,到處鬼頭鬼腦的阿拉伯小偷,除了Opera大街稍稍像中國的大購物一條街以外,很多地方破破舊舊,沒有什麽讓人感覺好的地方。羅浮宮沒興趣總去,蓬皮杜博物館都是垃圾,楓丹白露太郊區。

無聊之余,我總是逛塞納河邊的大櫃舊書攤。一次,忽然發現一本英語的舊書,要知道,傲慢的法國佬牛氣沖天,對英語十分抗拒,除了在Bourse de

Paris中能和人聊聊英語,也只有在舊書上能看見我那與天津話並駕齊驅的英語了。隨便翻了翻,此書乃上世紀40年代末出版的,書名是“The God from

theWest——A Biography of Frederick Townsend Ward”。看了幾眼,見書上有什麽Tai P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