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個人英雄主義”的絕佳表演——“西征”戰役中的石達開(第4/7頁)

曾國藩辦團練,先從人員抓起。首先,他要求新招兵勇一定要那些老實巴交的忠勇之人,特別喜歡山間僻鄉的老實農民子弟,認定近城市的青年最難選用,凡是“油頭滑面有市井氣者,有衙門氣者”,皆不收用。至於各級中小軍官,絕大部分都是知識分子出身。曾國藩懂得思想工作的重要性,這就不似綠營和八旗那樣是粗魯的職業軍人在軍中為將為校。文官代替武夫為將的好處在於,這些人飽讀詩書,無官氣,有血性,忠君愛國,所以一直能保持勃勃朝氣和銳進之心。

除步軍外,曾國藩深知水上作戰的重要性,在衡州一直加緊訓練水師。所以,在1854年太平軍西征時,曾國藩才能水陸並用,使太平軍在湖南止步。此時的湘軍,已經在湖南境內小試牛刀,先後平滅了瀏陽征義堂、常寧何六吳、衡山劉積厚等小股造反,有兵一萬七千余人。而後,越來越勢大,至最後滅亡太平天國時,各地作戰的湘軍幾近二十萬人,而清政府原先的全國綠營兵數也就是六十萬。在當時,能與湘軍抗衡並論的軍隊,只有僧格林沁所領的數萬旗兵與李鴻章的數萬“淮軍”。

湘軍的特別,概括而言,無外乎以下幾點:鄉土性、私人性、理學性。

先說鄉土性。湘軍湘軍,自然90%以上的將卒是湖南人。“總以一方一會之人同在一營為宜,取其性情孚而言語通,則心力易齊也。”(胡林翼語)所以,江忠源是新寧人,其部下自然全是新寧子弟;李元度平江人,手下皆平江人;曾國荃、羅澤南湘鄉人,手下皆為湘鄉鄉黨,甚至“曾國荃不獨盡用湘鄉人,且盡用屋門口周圍十余裏內之人”。老鄉觀念,用到極致。因此,如果不是湖南人,在“湘軍”中就很吃虧。勇將鮑超立功無數,由於他是四川人,一直受到排擠壓抑;金國琛江西人,多才有智,在湘軍中打滾近十年,頂多混個道台虛銜頂戴……而且,湘軍將校之間盤根錯節,同學、同鄉、同年、同宗,或師生,或姻親,上下固牢,枝攀藤纏。曾國藩兄弟五人有四人在軍,江忠源兄弟五人在軍,劉坤一、劉培一兄弟,李續賓三兄弟,王錱、王勛兄弟,都是真正的父子兄弟兵,整族親屬相率入伍,親故眾多。另外,“師承”也是一大特點:胡林翼、左宗棠、羅澤南為同學,老師是賀熙齡;江忠源、曾國藩的“座師”,乃湖廣總督吳文镕;李續賓兄弟以及王鑫,又都是羅澤南的學生……僅以曾國藩一人為例,他與羅澤南、李元度、李續賓、郭嵩燾、左宗棠、胡林翼等人,皆有“姻親”關系。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鄉裏鄉親,血緣相通,自然是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相互忘死救護,而清朝正規軍往往勝不相讓,敗不相救。

私人性,是湘軍最大特點之一。湘軍在清朝為最獨特的組織系統,這也拜太平天國所賜。如無戰亂,清政府不可能容忍如此“私人化”的漢人武裝出現。最高首長方面,自然是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這樣的人,他們這幾個大魁目下轄“統領”。“統領”皆是在清政府有官職的人,他們在政府的級別差異甚大,但在湘軍地位一律相等,各領一軍。每軍置若幹營,營下有哨,哨下有百長,百長下有什長。而募兵之法,自上而下,先擇將,“而後有營官,有營官而後有百長,有百長而後有什長,有什長而後有散勇,逐加遴選,遞相鈐制。”(《毛鴻賓奏稿》)如此一來,下級只對自己上級負責,私人性極強。在私恩愚忠觀念指引下,將士打仗很賣力,但恪守這樣的“準則”:勇丁只聽從自家統領。如浙江戰役中,胡林翼調唐訓方(他本人升任糧台長官)手下歸蕭翰慶指揮,但唐訓方的兵士不願為“新主人”賣力,接陣即逃,害得蕭翰慶本人也在陣中為太平軍所殺。即使是原有主將戰死,兵士只認主將的親戚來當主將,否則只能把原軍遣散,重新再行募選。劉坤一升任江西巡撫,必須受命赴任,他手下二十營湘勇無人敢接。清廷只得根據劉坤一的要求,讓他弟弟劉培一來當這二十營的主將。而劉培一當時身份,僅僅是一小小縣丞,其兄手下將官中,文有臬司、道台,武有提督、總兵,卻都對劉培一俯首聽命。如此“奇跡”,在湘軍中被視為尋常之事。即使是曾國藩這樣的魁首,調用老弟曾國荃手下的程學啟率部歸淮軍李鴻章指揮,程學啟也明白相拒:“無九帥(曾國荃)之命,我不敢改任。”最後,只能曾國荃發話,這才算數。好在鹹豐帝知人善任,對湘軍這種“私人性”加以尊重,才最終倚恃這支軍隊挽狂瀾於既倒。

第三,湘軍能抱團苦拼的精神原因,在於它本身高層長官集團的“理學性”。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羅澤南等人,他們本人都是理學大儒,特別強調“倫理綱常”,常常在演兵場親自演講君臣父子之理,要求士兵背誦《愛民歌》、《得勝歌》等歌謠,毛潤之先生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實則脫胎於他的湖南老前輩曾國藩。而在王錱的“老湘軍”營中,幾乎就是“軍校”,平常小兵也要在打仗之余背誦四書五經和《小學集注》這樣的“大書”,誦聲瑯瑯,終日不倦。有信仰、有理想的新式“湘軍”,自然不同於腐朽的不堪一擊的清朝政府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