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喪主帥退兵起風波,失夫君月英荷重任(第2/5頁)

魏延皺了眉毛沉吟不答,壓住費祎肩膀的手慢慢放開,在腰間的鉤帶上抓了一抓。

費祎見魏延還在猶豫,又道:“眾將中有許多都不願意退兵,只無人牽頭。祎可明諭利害,聯絡起事,讓他們都知曉文長之志,必能得保大事可成!”

魏延緊鎖的眉頭緩慢地舒張:“也罷了,那麽就勞煩文偉居中綢繆!”

費祎腳步一軟,險些跌倒,硬撐起一口氣說:“事不宜遲,祎立刻前往中軍,若是威公同意,一切好說,若是他不同意,祎便代尚書之秉鉞,奪了他司印之職,只要丞相印信在手,眾將便可歸心。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陛下也當能體察!”

魏延陰沉的臉上顯露了滿意的微笑:“如此甚好!”

費祎匆匆一拱手,邁著穩健的步子走出了營帳。

天空正下著淡淡的細雨,冷風撩得雨絲亂飛,費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一眼望見自己那匹拴在營外木樁上的戰馬,鎮定地走過去解開轡繩,不露一點聲色。

背後的營帳內傳出一聲呼喊:“文偉!”鏘鏘的戰靴聲漸漸向帳外而來,他臉色一變,知道魏延畢竟還是疑惑,要喚了他回去再做定奪。

他再不能故作鎮定了,一拉馬鬃翻身上馬,狠狠一擊馬尾,箭一般飛向營寨外。

“文偉留步!”魏延追出來揚手高呼。

馬蹄翻飛如電,馬上之人對身後的呼喊置若罔聞,只一味地雷奔電激,馬蹄濺起半身高的泥濘,漫天細雨中,費祎越跑越遠。

魏延猛然驚醒了,他拍著巴掌大吼:“來人啊,把費祎追回來!”

兵將得令,忙著找馬尋人,鬧哄哄地忙了好一陣,牽馬墜鐙,拉韁執轡,頂風冒雨地沖出營寨。

雨越下越大,眼前是黃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連天蓋地,小石塊似的砸得地面坑坑窪窪。天色漸趨昏暗了,無雲的蒼穹暗得像被一大張灰布遮擋,一點光亮都透不出來。

費祎拼了力氣趕馬狂奔,耳聽見身後追擊的馬蹄聲在風裏如刀刃刮面,他也不敢向後看,悶著頭快馬加鞭。

一時風聲、雨聲、馬蹄聲、人喊聲交相迸發,天地間昏慘如巨大的陰冷墳墓,五丈原像被拋入了轟天洪水裏,仿佛即將沉沒。

費祎擦了一把雨水,心裏虔誠地祈禱:丞相,你魂若有靈,保佑我得逃此難,保佑季漢免遭蕭墻禍亂!

急切的心情和悲切的悼亡同時爆發,他壓低身體,臉在馬鬃上摩擦了一下,是在擦雨水,也是在擦淚水。

終於,中軍營寨大門即在眼前,濕漉漉的“漢”字大旗耷拉在旗杆上,卻讓人看了陡生無限親切。哨樓上的士兵透過雨幕看見有人飛馬奔營,凝了目光仔細看罷,叫道:“是費司馬!”

營門在雨地裏遲緩地開了,費祎一騎飛奔,“嗖”地踏入營壘,頓時松了一大口氣,他在馬上對天空一拜:“天佑季漢啊,丞相有靈,受費祎一拜!”

他跳下馬,也不多做休息,提起沉重滴水的袍子,快步跑入了中軍帳。

中軍帳內,楊儀和姜維正各坐一方,猛看見落湯雞般的費祎沖進來,都吃了一驚。

費祎一抹雨水,聲音嘶啞得像含著幹木柴:“魏延、魏延,要反了!”

“呼!”肆虐的狂風席卷如潮,吹得營內的簾幕飛向空中,紛紛雨水飄了進來,灑在中軍帳正中央擺放的一具巨大棺槨上,一粒粒在冰冷的木板上跳躍。

這是蜀漢建興十二年八月三十日。

※※※

九月初一,蜀軍撤出了五丈原,由姜維斷後退回漢中,魏延本不欲退兵,但因所部不多,又被費祎所誆,生恐楊儀等先回成都告他的刁狀,便自領所部兵馬搶先南歸,蜀軍因為文武爭權暫時分裂成了兩個部分。

蜀軍撤兵的第二天,魏國大將軍司馬懿才知道諸葛亮已經病逝,屯守營寨多日不出的他這一次再也不能忍耐了,傳令三軍輕騎追擊,一日一夜奔襲百裏不停。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待魏軍追上蜀軍,卻驚駭地發現諸葛亮羽扇綸巾行車安然,姜維領兵嚴陣以待,蜀軍旌旗招展,戰鼓雷鳴,大有血戰之狀。司馬懿大驚失色,以為又上了諸葛亮的當,將重演鹵城慘敗。他不遑多想,掉轉馬頭,回軍迅速撤退。退兵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嚇得一眾魏軍將士股栗失色,等退至平夷處,司馬懿遣人細細打聽,獲悉蜀軍已入谷發喪,諸葛亮是真的病故了,他們看見的諸葛亮不過是泥塑的偶像。這段傳奇為當地老百姓津津樂道,還編出了“死諸葛走生仲達”的順口溜,羞得魏軍上下無地自容。

幾日後,司馬懿率軍案行蜀軍營壘處所,眾將興高采烈地在營盤舊地上大呼小叫,開鎖猴似的滿地跑,拆營灶,踢沙盤,跑到哨摟上觀風景,把蜀軍營壘當成了上林苑。唯有司馬懿默默不語,獨自盤桓良久,將軍們向他賀喜之時,他卻說了四個字:“天下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