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將司馬反遭譏刺,驚聞兵敗玉山終傾(第3/6頁)

白羽扇在諸葛亮的胸前微微顫抖,諸葛亮垂下眼簾,眸中流淌著悵惘的笑,他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司馬懿,你果然是知己……”

他緩緩地擡起頭:“還有什麽,一並都說了吧。”

使者道:“離開魏營時,見得魏軍眾將請命出戰。”

“魏軍眾將請命出戰?”諸葛亮的平和語氣有了一點轉折。

“是……只是,”使者頓了一下,他似乎對於後面的話感到為難,磨蹭了半晌的字眼,因見諸葛亮並不逼問,才擠壓著說出了話,“司馬懿請示曹睿出戰,曹睿遣命辛毗持節守衛中軍,傳諭魏軍勿得出戰!”

諸葛亮有一刹那的神思恍惚,他輕輕一揮羽扇:“你先退下吧!”

使者懷著忐忑的心,摸著一頭的汗和水汽,低了頭走出去。

使者已去,姜維幾步邁向前,焦慮地說:“丞相,魏軍被皇命壓身,如何能出,我軍豈非是要長長地耗下去!”

諸葛亮深嘆了口氣:“哪裏是曹睿的意思,這是司馬懿自己的主張罷了!”

“怎麽說?”

諸葛亮推了推手邊的文書,撥開了一個空間,羽扇輕撲在案幾上:“司馬懿本來就沒有戰心,他之所以請命曹睿,無非是做樣子,示武於魏軍,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要是能制敵,何必千裏請戰呢?曹睿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便以皇命控軍,魏軍也不好說什麽了!”

姜維總算明白了,他重重一嘆,沮喪得一籌莫展:“那、那……”吐了幾個字,也不知道說什麽。

“司馬懿龜縮不戰,是欲與我軍打消耗戰,我軍深入魏國腹地,兵行敵國,根基不穩,前不得前,後不得後,縱算屯田渭南,也非長久之計,司馬懿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方才做出不交鋒的決斷。只需堅守要隘,死守不戰,自待我軍疲乏,不得已而退兵返國,則魏國不喪一兵一卒,不失一城一地,卻能保境安民,這一番見識與定力,非常人也!”

諸葛亮看了一眼帳內跳躍的燈光,嘆息道:“司馬懿能忍人之不能忍,必不肯久為人下,日後曹魏定為此人所亂!”

姜維眼睛一亮:“若真如此,到那時豈非季漢復興之日?”

諸葛亮按了按胃,眼裏是如水般的哀惋,他望著這個重新被希望點燃的年輕人,其實想告訴他,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可他只是許以平靜的笑,一句話都沒有吐露出來。

“先生,粥都涼了!”修遠不愉地探著那缽粥,麥粥涼得冰手,香味兒都被冰冷壓了個幹凈。

諸葛亮沒所謂地一笑:“涼了就去熱熱,多大的事呢?”

修遠哼了一聲,果真捧起銅缽:“我此刻便去找軍廚熱粥,定要逼你吃下!”他賭氣似的跺跺腳,一陣風般小跑出了營帳。

諸葛亮笑著看他遠去,笑意緩緩稀釋了,他又望向姜維:“如今且要看東線戰事如何,東吳若能在江淮一線開辟第二戰場,我們在西線牽制司馬懿,尚能為他們贏得時間,一旦東線挺進,兩線即可連成掎角,戰事還有轉圜!”

姜維頷首:“孫吳兵分三路,吳主親自掛帥,有統兵良將坐鎮,我們確可以等待時機!”

諸葛亮的語氣卻又沉了下去:“怕的是吳主輕敵,和曹魏作戰,須得用兵謹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忽然丟了力氣,以至於沒有足夠大的力度揚起聲音。

“你先退下吧。”他咬牙抽拽出聲調和諧的聲音說。

一俟姜維出營,他便用一只手死死地按住扇柄,扇柄抵著胃,而另一只手撬著案角,背微微垂彎,像是要用其他內臟擠壓住胃。一滴豆大的汗珠浸著蒼白的臉,明滅的燈光照在臉上,只覺得眼睛昏花渾濁。

帳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他知道來的是修遠,本想硬挺住身體,卻像是被秤砣壓住頭,只想往下沉、往下沉……

修遠急走進帳,將手裏的銅缽放好:“這是新做的,你一準得吃了!”他命令似的說著,一轉頭,卻看見諸葛亮慘白如雪的臉,立刻大驚失色,“先生,你怎樣了?”

他慌忙地扶住諸葛亮,觸到諸葛亮的手,只覺得冰涼侵骨,刺激得他目中發酸,眼淚幾乎滾落。

諸葛亮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盯著修遠搖頭,修遠扶著他去裏邊的榻上躺好,手忙腳亂地跑去傳喚軍中醫官。

聽說丞相犯病,軍中醫官一下子來了三個,幾個人圍著諸葛亮,忙給幾處關鍵穴位行針。修遠便跪在榻邊,擰了熱手巾給諸葛亮擦臉,每一帕下去,都像是將那張臉的血色抹去一點,他越發地感到害怕,若不是顧慮著平添了諸葛亮的擔憂,早哭了出來。

這般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為諸葛亮止住那錐心刺骨的疼痛,因擔心諸葛亮再犯病痛,不得已施了麻沸針,強使他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