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將司馬反遭譏刺,驚聞兵敗玉山終傾(第4/6頁)

因見諸葛亮睡著了,修遠滿頭大汗地站起來,用袖子擦著臉:“多謝各位醫官。”

醫官悄聲道:“丞相舊疾復犯,來勢洶洶,稍一不慎,恐怕後果難以想象。徐主簿勸勸丞相,多加養護,不可勞累過逾。”

修遠嘆了口氣:“你不是不知道丞相,他若是肯休息倒好了。”

他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諸葛亮,雖已沉入夢中,卻依舊蹙著眉頭,似乎連做夢也在冥想朝政要務,越看越是心中難受。他把目光從諸葛亮蒼白的臉上挪開,彎腰給他掖了掖被角,卻勾起了一段心事。

“勞煩各位醫官照顧丞相,我得出去一趟,速速便回。”

“主簿盡可放心。”

修遠又看了看諸葛亮,這才扭頭走出中軍帳。他是想去找姜維,諸葛亮舊病復發,萬一挺不過去,三軍一旦無帥,很可能會陷入混亂。姜維有節制三軍的便宜之權,諸葛亮犯病的事,別的人不告訴,也一定要告訴姜維。

他走到姜維所轄的中軍右營,姜維卻不在營中,他便問帳外親兵:“姜將軍呢?”

“姜將軍去案行先鋒營了。”

修遠怏怏地嘆口氣,不得已往回走,這還沒走到中軍帳,卻見迎面急匆匆走來一人,竟然是費祎。

“費司馬?”修遠驚愕。

費祎也自驚異:“啊呀,是修遠!”他趕了很遠的路,滿身都是露水,鞋面濺滿了泥,顆粒清晰的汗貼著額頭閃光,眉心凝著一團焦慮的陰影。

“你怎麽來了?”

費祎搖頭:“東線戰事出了大差池,我奉命來咨問丞相。”

“東線戰事……”修遠吸了一口冷氣,他像是中了邪,忽地一把抓住費祎的胳膊,推著他往一邊走,“費司馬,你聽、聽我說……”

費祎被他的舉動弄懵了:“修遠,你這是……”

修遠喘著氣道:“你別急著把消息告訴丞相,緩一天,緩一天,好麽?”

“為何?”費祎莫名。

“丞相,”修遠的聲音梗塞了,“他病了……”

“病了?”費祎大驚失色。

修遠幾乎是語無倫次:“他受不住,真的受不住,我求你,讓他緩一緩,我求你……”他越說越忙亂,眼淚開閘似的傾了出來,再也沒有收住。

※※※

這一夜過得格外漫長,天明時,薄脆的陽光仿佛顆顆水晶灑進了安靜的中軍帳,諸葛亮幽幽醒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睡太久,耽擱事了。”

修遠聽不得這話,眼淚繃不住滾出來。他本不想哭,可很多的委屈,很多的心疼全都爆發了,所有語言都變得蒼白乏力,此刻最能表白心情的,唯有淚水。

諸葛亮慈愛地一笑,笑容像個父親:“傻孩子,哭什麽?”

修遠扶住他,給他披上外衣,一面系著絲絳,一面泣道:“心疼先生。”

諸葛亮輕輕挽住他的手臂:“傻孩子,別哭,先生不是好好的麽。你放心,我心裏清楚,還沒到那時候……”

“呸呸!”修遠轉頭吐了一口,“快吞回去,這是什麽喪氣話,不準亂說!”

諸葛亮溫存地看著修遠的孩子氣舉動,他輕輕地說:“修遠,生老病死,這是人生常態,誰不會死啊……”

“先生……”修遠著急地想要阻止諸葛亮的話。

諸葛亮摁住他的肩,將他的話按捺下去:“聽我說,先生知道你舍不得先生,先生又何嘗想離開你,古往今來,無論尋常百姓,還是帝王將相,誰不貪戀長生,奢求不老,到頭來,依舊是難逃一死。人生一世,經歷過,艱難過,快慰過,便已足夠。來時,既是轟轟烈烈,去時,也當坦然。”

修遠怔怔地聽著諸葛亮這哲言似的表白,仿佛一聲邈遠黃鐘,震得心中刹那回音不絕,他喃喃地說:“可我還是希望先生……可以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諸葛亮仰面一笑:“長長久久活下去,豈不成了老妖怪?”

諸葛亮的諧趣讓修遠破涕為笑,視線透過蒙眬的淚,注視著諸葛亮被笑容煥出生氣的臉孔。真希望啊,永遠能看見先生容然優雅的笑容,永遠能在他的笑聲中拾起一片爛漫心境,只是,忽然就驚慌地發覺,這樣的永遠奢望,是不是越來越渺茫了。若是有一天,自己失去了這樣美好的笑容,那該怎麽辦呢?

諸葛亮輕輕推了推他:“去,傳姜將軍來。”

修遠嘟囔著:“剛好些,又開始忙。”他攙了諸葛亮坐起,“讓我去請姜將軍可以,但你得聽話吃飯,不然,我就不去。”

諸葛亮點著他的胳膊:“小子敢威脅先生!”

修遠不服順地說:“我就威脅了,丞相大人,你現在是病人。”

諸葛亮無可奈何:“好好,我受你威脅,你還不快去請姜將軍!”

修遠又叮嚀了兩句,這才走出中軍帳營帳,諸葛亮瞧他走得遠了,也著實不想閑空,便去尋來文書閱讀。這一埋頭公文,早忘記自己是染病之身,一步步挪了出去,剛在外帳坐下,卻見有人進來了,卻原來是楊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