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見魏使痛悉徐庶噩耗,減糧草激起軍營爭鬥(第3/5頁)

那兩張信抖動著飄了起來,信上的墨字簇新如刀刻,一字字令人痛得喘不過氣來,說的是天水一帶忽生疾疫,姜維的妻母不治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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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轔轔!”一輛又一輛的押糧車從敞開的營帳外駛出,攆過一行行或深或淺的車轍印。

“加把力!”分發糧草的倉官一面吆喝,一面搦筆在手裏一本厚厚的簿冊上畫個記號。

蜀軍各營的領糧兵都依秩序排著長長的隊伍,輪到一個,便去糧倉中領了糧秣,押運上車,各回自己營內,分派灶頭按時按人供糧。

“咦,不對啊!”突然地,在這有條不紊的分糧隊列中發出一聲疑問,正要把糧草裝車的和正在排隊的都睃了眼睛往那聲音看去。

只見一個領糧的將官正滿臉不愉地瞪著倉官,擰著兩道又粗又黑的眉毛,胳膊掄起來足有那倉官的腰粗,看那軍階,約莫是個校尉。十來個小兵隨在他身側,幾個正從糧倉裏抗糧袋出來,聽見校尉疑問,扛著糧草呆在了原地。

倉官正在糧簿上劃字,擡起那張細細白白的臉,問道:“哪裏不對?”

將官拍拍一士卒肩上的糧袋:“這糧秣的數量不對,憑空地少了一半!”

倉官指指糧簿:“從本月始,各營糧秣皆減少一半。”

“為什麽要減少?”將官粗聲大氣地質疑。

倉官知道這些帶兵的將軍都不是好惹的主,聽著校尉的話裏有怨氣,因賠笑道:“這是上峰剛定的簿冊,我是照指令辦事,不是你這一營減損,各營都減損。”

別營的領糧將官聽說自己營的糧秣也減少了一半,腦子裏的神經被彈了一下,幾步跑過來,也不管什麽規矩,奪了倉官手中的簿冊,核實了幾遍,果然是短了糧秣。一時,像熱油掉進冷水裏,激起滅不了的憤怒來,七嘴八舌地罵將起來。

“怎麽短我們的糧,這是哪個混賬審的簿冊?”

“沒有糧秣,弟兄們吃什麽,都餐風飲雪麽,那還有甚力氣決戰沙場!”

“給我們把糧秣加足,不然,我們便去告丞相!”

“對,我們去告丞相!”

本在倉曹營內的楊儀聽見外邊吵鬧,幾步趕了出來,眼見一群將官和士兵圍著倉官吵鬧,面色一沉,喝道:“吵什麽,軍營之中何故大聲喧嘩?”

“楊長史,”有將官抱拳道,“不知為何短缺了我們的糧秣,大家夥心中不服,要討個說法。”

楊儀瞪著他們:“短缺糧秣?糧簿已定,諸位當遵從不犯,何故生出違逆之心,在軍營中擅作喧嘩。”

“可以往不是這數目,少了一半糧秣,不夠一月之數,不知是何人所定,這讓將士們何以自持?”

楊儀聽著駁斥的話,白膩膩的臉皮上塗一層森然的冷意,他陰沉著聲音說:“這糧簿是經丞相親自審定,難道爾等也有疑問?”

眾人頓時面面相覷,他們本來是討個說法,滿心以為是管糧的倉官克扣軍糧,非要撕開那黑幕。哪兒知道一竿子捅下去,偏捅到了搗不爛的硬石頭上,此刻是鬧也不是,走也不是,僵成了一截截癡呆的木樁。

“都散了,各營領各營糧秣,不得滋事!”楊儀嚴厲地說,也不再和諸人說話,徑直走回了營帳,獨留下一群又是氣又是窘又是悔的將官和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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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劉琰把刀背翻了過來,吹了一口氣,那氣兒在刀刃上過出一道白印子,像水般化開了。

這可是一把好匕,鑄刀的鐵取自金牛山,再經蒲元之手冶煉,運用了中原地區剛剛興起的百煉鋼技術,飄發而斷,削鐵如泥,偏被他拿去做了片肉的工具。

面前的案上擱著一大盤燒得嗞嗞冒油的牛肉,他便握著匕首在牛肉面上磨了一磨,順著肉的紋理,利利索索地片下厚墩墩的一塊,蘸了蘸一只小甕裏的鹵水,慢悠悠地送進了口中,還享受地閉上了眼睛。可這才咀嚼了兩口,便似吃了毒藥,打著嘔吐了出來。

“不熟!”他惱恨地吼道,用匕首敲著盤子邊緣,“外邊熟了,裏邊還生著,蠢材!”

在帳內侍奉的一幹親兵都嚇得紫了臉,誰不知車騎將軍劉琰是出了名的跋扈,仗著和昭烈皇帝的同宗關系,身上有皇族血裔,又是宿臣,全不把一幹蜀漢朝官放在眼裏。好在先帝和當今天子都恩渥相待,也沒想讓他建功立業,便當個宿舊貴胄供起來。

他在成都驕橫得目中無人,和許多朝官鬧得很僵,幾乎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皇帝也嫌他多事,怕惹出是非來,幹脆打發他來軍前效命,說是隨軍,其實也就是個閑人。他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既不能上戰場摧城拔寨,又不能在帷幄內出謀劃策,便坐擁帳中,每日吟賞風物。他素愛附庸風雅,在家中養著伎樂,都是一水兒的絕色女子,專好唱《魯靈光殿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