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虎口拔牙,逼退曹軍取漢中(第2/4頁)

曹操雖看扁了劉備的人格,數度想與劉備面對面辯難,劉備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漢中的險關很多,谷口很多,不知道劉備守在哪一處。曹操覺得劉備不是當縮頭烏龜,而是根本看不起他曹操,大約劉備以為,漢中已不可攻克,曹操便是神也當退避三舍,故而不用他親自出面迎敵,手下的蝦兵蟹將應付綽綽有余。

又一陣雨箭急催而至,“當”的一聲射中曹軍中軍的銅楯,勁力推得持楯的士兵摔飛出去一截,疼痛的風刮著曹操的臉,像扇了一擊恥辱的耳光。

仍舊是攻不下來,連關城的一塊磚也卸不掉,仿佛小孩兒對陣巨人,巨人只是抖抖衣服,小孩兒便傷筋動骨,血流如注。

曹操不得已下令收兵,才回到營壘,坐不暖席,便收到鄴城密信,信方閱了三行不到,那股在久攻不下的城關下積攢的窩囊氣翻了出來,沖得他險些再次暈厥過去。

信是世子曹丕親筆所書,只說了一件事,魏相國鐘繇屬下魏諷謀反,潛結徒黨,與長樂衛尉陳祎圖謀襲鄴,結果為陳祎所賣。密謀上聞,世子當機立斷,誅殺魏諷,諸同黨已押解入獄,請魏王決斷。

曹操把信用力擲下去,惡聲惡氣地斥道:“鐘繇這個書呆子!”

鐘繇寫得一手花團錦簇的妙字,是享譽天下的大書法家,文采富贍,風流蘊藉,卻將個心懷叵測的奸邪小人延入府中,委以重任,自以為得天下賢才輔之,卻是令人嗤笑的書生自負,險些釀成彌天大禍。

曹操越想越氣,扒過筆墨,親自下達了兩道惡狠狠的魏王令,第一道為撤去鐘繇相國之職,免官待罪;第二道為誅魏諷三族,諸關聯人一概不赦,當坐者一律戮之。

王令以不可轉圜的口氣下達,像是兩道毒慘的咒語,火氣卻壓不下去。火很旺,從裏往外燒了個沒完沒了,裏邊燒光了,只剩下一付幹磽的空殼子,和一攤黃濁的水,那是膨脹不了的心。

老了,真的老了……

曹操忽然生出江河日下的慘淡感,軟弱的力不從心,悲哀的眾叛親離,他覺得自己已掌控不了混亂的局面,攻不下一座城池,守不住金城湯池,得不了不順從的人心。衰老是殘冬,被乍暖春風趕去天涯海角,世界已被張狂的青春占領,皓發的他們只能躲在黑黢黢的角落裏,眼巴巴地眺望著世界天翻地覆的改遷,依靠著可憐的回憶在冥想中重振年輕時威風凜凜的光榮。

漢中,也許最終將不屬於自己,偉大的勝利和衰馳的年華一起,漸行漸遠。

有軍正來問今夜口令,曹操脫口而出:“雞肋!”

“雞肋?”軍正像聽見一個玩笑。

曹操不說話了,他別過身體,把自己拋在一團密封的黑影裏,像在丟一塊抹布。

中軍帳的光暗下來,一切都失了輪廓,最後的一彎月光像時間的磨砂手,勾出一個殘破的背影。

※※※

楊洪才踏進門,夏初的風像偷襲的親吻,從耳後輕輕掃過他的眼瞼,一陣的酥軟和一陣的溫暖彼此呼應,他頓時覺得渾身通泰。

諸葛亮正在和一個年輕官吏說話,他擡頭看見楊洪進來,示意他先坐下,卻仍和那人說道:“你回去後告訴安遠將軍,目下主公正與曹操爭漢中,南方不能亂,當以穩定民心為主,他不要著急,事情還沒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若有非常之事,可以非常處之,切切,不得妄行貿舉,也不得擅傳誹語。”

楊洪記起來了,這年輕官吏叫常房,在鎮守南中的庲降都督鄧方手下任職,去年各郡縣遣吏來成都上計時,在益州牧公門見過一面。

常房答應著:“雍闿煽動百姓脫離益州,該怎麽處置?”

諸葛亮慎重地說:“雍闿為益州豪族,其勢不可輕忽,暫不要動他,若他肯與公門相商,可以好言相答。”

“這是縱容罪行麽?”常房反問道。

諸葛亮被問得一怔,他耐心地解釋道:“雍闿只是有煽動嫌疑,言辭之謗,不足為罪證,若按律徹查,或會激憤其心,倒給別有用心者以肇禍的口實。在此非常時期,只能求穩,漢中前線膠著不下,後方不可亂。”

常房雖然以為諸葛亮慮事在理,卻過不了正義的坎,義正辭嚴地說:“為穩定後方大局,便虧損公義,房私以為不可取,應著有司徹查,若有反叛之行,當量刑而斷!”

楊洪看出來了,常房是個死硬的鎬頭,敲下去不知輕重,諸葛亮是圓榫,常房是方卯,怎麽也嵌不到一塊來。

諸葛亮對這頭犟牛莫可奈何,不得已說道:“該怎麽處置,我已在給鄧安遠的信中言明,虧不虧公義,事決後再做定論。”

諸葛亮的話說得四平八穩,卻透著不可爭辯的強硬,他素來溫和,當斷之時卻不容置喙,這是天生威正剛嚴的宰相氣魄。常房再有非議,也不能和諸葛亮做徒勞無用的口舌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