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古名役,奇襲定軍山(第3/5頁)

馬謖瞧著那抹跳躍的亮色,又嫉妒又氣惱,靴子裏的石子似乎被他踩化了,別扭的感覺在瞬間消失,他猛一提氣,越走越快,竟連續超了三四個人。

忽然,行進中的軍隊仿佛被巨石遏住,退潮般匍匐而下,前方有隱隱的火光像流動的水幕漾上來。曹軍大營就設在山腳下,從山腰到山腳是連片豎起的鹿角,一排排整整齊齊,仿佛上萬持刀的士兵。

一聲清亮的呼嘯猶如夜梟出林,頃刻間,潛伏的蜀軍躍身而出,亮晃晃的刀舉手一揚,削鐵如泥的百煉刀平揮出去,鹿角成片地劈倒,“啪啦啪啦、啪啦啪啦”,響聲撕開了黑夜矜持的衣裳,也驚動了營壘裏的曹軍。

但一切都太晚了,待得曹軍意識到蜀軍偷襲時,鹿角已經砍倒了一大半,隨即,大火燃了起來,赤焰如長龍舞蹈,直燒到營門口,瞬間將兩個出營來探究竟的斥候吞噬掉。

火光映紅了定軍山的天空,仿佛在為新年呈現一場盛大的獻禮,五千蜀軍手持蒲元新制的百煉刀,殺入了混亂的曹軍營壘。

可這僅僅是開始。

曹軍的第一道防線在黑夜中瓦解成流蕩的黑煙,魏延率領的先鋒隊推鋒前進,一直殺到張郃屯守的東圍。而後,蜀軍幾乎全軍出動,後續部隊源源不斷地湧往東圍,前赴後繼,生死拋外,仿佛把那東圍當作一頓豐盛的新年肴饌,勢必要頃全力吞入腹中。

魏延從憤怒的烈火戰場殺出來,手裏提著兩顆首級,他跑到馬謖身邊:“知道為什麽集中兵力攻打東圍嗎?”

“圍點打援。”馬謖不以為然地說。

魏延笑嘻嘻地說:“幼常書生談兵比趙括強多了!”

“你他娘再胡說八道,我摘了你的腦袋!”馬謖冒火了。

魏延哈哈大笑:“先保住自己的腦袋吧!”他揮了一揮滴著血的刀,“說老實話,你煉出的刀真不錯!”

馬謖哭笑不得,他真想一刀劈開魏延的腦袋,看看那裏面到底長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戰鬥從深夜一直持續到天明,素有勇武之名的張郃也抵擋不住蜀軍這不要命的沖鋒,東圍共有十七屯,一夜之間便被蜀軍拔去了十二屯,最後五屯便似被暴風雨摧毀的大船僅剩的兩片木板,在狂暴的汪洋中攀附著最後一點兒無望的希望。

魏延當先摧鋒,東圍十七屯,他便拔了五屯,每攻下一屯,他都會問幸存的曹軍士兵:“張郃在哪裏?”

他聽說過張郃的威名,知道張郃是曹操手下最得力的五子戰將,張遼、張郃、徐晃、於禁、樂進,這五位萬人敵名震天下,戰功彪炳,是曹操手中的精銳王牌。曹操歷次征戰皆隨從周旋,幾度救敗局於狂瀾,振士氣於傾覆,屬於他們的英雄傳奇足以令世人驚嘆,有武將甚至認為能死在五子手下,此生便不虛度。

這也是魏延的理想,如果能和天下名將對決,勝之,會令他在一夕之間成為天下名將,敗之,也是一種轟轟烈烈的壯闊美麗。他不怕死,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死,他自信地以為自己可以戰勝張郃,如果上天給他機會,他想和五子一一過招。

去年聽說樂進病逝,魏延獨個郁悶了很久,他不僅僅是惋惜英雄辭世,更遺憾自己再沒有機會與名將決一生死,他一度懷疑這是蒼天對他晚出世的懲罰。

生於亂世,要麽埋首山野寂寂無聞,要麽策馬疆場轟轟烈烈,即便是死,也要在絢麗中結束生命。魏延把人生分成了兩個極端,他不給自己留中間道路。

因為留名千古的英雄往往走極端,人只有偏執才能成就偉大。

又拔下一屯!

魏延還在找張郃,他已殺入了東圍中軍的營壘前,他看見一面“張”字大旗迎風招搖,粼粼火光淌在上面,紅艷艷地晃動出奇形怪狀的褶子,像兩個激烈交戰的將軍。

他瞬間激動起來,聽見血管裏突突的跳動聲,每個毛孔都在彈跳出嗜血的狂潮。戰場的喧囂在這個時刻成為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呐喊都在向外坍塌。他拉過一匹戰馬,飛鷹似的跳上馬鞍,手持長刀殺向那面不肯退縮的旗幟。

※※※

蜀軍圍點打援的戰術在天明時起到了效果。

當南圍的夏侯淵聽說東圍張郃受困,也不暇多想,緊急率軍馳援,他是烈火爆炭的脾氣,往往因瞬間的急躁而不顧後路。曹操多次勸他少恃勇而多行智,他雖然當時口口聲聲地允諾,事後卻把曹操的叮嚀丟入腦後,遇著緊急之事,牛脾氣一上來,深思熟慮的判斷蕩然無存。

一支伏兵一直在等待夏侯淵的到來。

這支軍隊由劉備親自率領,法正為參謀,黃忠為主將,他們已在定軍山的霜凍叢林間等候了整整一夜,聽見寒冷的風颯颯地卷起滿山的碎枝葉,撲向被蜿蜒山巔割開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