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略施小計救公子,布下關鍵棋子

滿院的花都開了,一朵朵綻放如承受陽光雨露的錦繡杯盞,跳躍的光芒在花瓣上忽閃忽逝,仿佛誰調皮地眨著眼睛。

一溜長廊繞院而修,憑依著兩邊的繁茂花樹,這廊仿佛是花海中乘風破浪的龍船,劉表便半躺在廊中的矮榻上,眯著一雙眼睛漫不經心地賞花。

陽光暖人,照在身上仿佛有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說不出的舒適安逸。劉表從去年冬至前後臥床不起,病了一年,到今年開春時身體漸漸有了恢復,立夏之後精神隨之振作,還能出門散步,雖不能走得太遠,到底是好轉的征兆,因此心情也日漸愉快,閑暇之余不免生出許多賞心樂事,賞花、觀魚、聽曲,諸如此類。

他嗅著空氣裏的花香,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吸入了道家仙氣,立刻神清氣爽起來,手在頭頂愜意地一揮,遠遠地看見回廊盡頭走來一個人。

“是玄德麽?”陽光刺眼,他看不太清。

“景升兄!”劉備站在明晃晃的陽光裏對他行禮。

劉表露出笑容:“不必拘禮,過來坐下,我身體尚未復原,不能回禮了!”

劉備彎下身體,在劉表榻前坐下,左右端詳了一下:“景升兄氣色大好,可喜可賀!”

劉表心裏高興,面上還是辭讓道:“哪裏,無非是有了一二分精力罷了。”

“備觀景升兄氣色,卻與常人無二,備雖不通醫道,也粗略可窺,料想不過一二月,景升兄必能恢復!”劉備誠心地說。

劉表笑著拱手:“那表不辭良語,托玄德吉言!”他微微坐了起來,“我久病不起,聞說玄德有弄璋之喜,也沒親臨道謝,等貴公子周歲,定當親自登門以賀。”

劉備謝道:“煩景升兄惦念。”

“取了什麽名字?”

“有個乳名叫阿鬥。”

劉表輕輕拍著手:“好,阿鬥好,好念好記,還親切。”他心情極好,展顏笑出了聲。

劉備因見他情緒頗佳,不失時機地說:“景升兄,備這次造訪襄陽,有一事相告。”

“什麽事,你說。”劉表寬宏地笑著。

劉備說:“聞說曹操北征烏桓,長驅深入,備想許都一定空虛,景升兄何不趁此機會北上,一舉拿下許昌,鎖住曹操南歸之路,天下大事可定!”

劉表聽完,表情懶洋洋的:“為這個啊,曹操北征烏桓,我也知了。只是曹操善用兵,又有詐謀,他雖北去,一定在許都留有重兵,我們起兵北進,若曹操突然折返,加上許都堅固,我方後援不及時,前後不相及,落敗幾率甚大。”

劉備也沒有爭,他像是料定了劉表要否決他的諫議,只是平靜地說:“景升兄思慮長遠,然則備以為曹操一旦北定烏桓,下一步一定會飲馬長江,荊州首當其沖,我們得早作準備。”

劉表默默點頭:“玄德所言極是,只是曹操勢大,需妥善定策。我也思慮日久,只是一則目下曹操暫未進犯荊州,二則身染沉疴,因此躊躇不下,不知玄德有何良策?”

劉備暗暗捏了一下手掌,語氣平和地說:“備還有一請,望景升兄準允!”

“是什麽?”劉表今天的耐性很好。

劉備一字字慢慢地說:“荊州北來流民甚多,流民不事產業,易生事端。備想請得荊州百畝荒地,賜給流民耕種,另外也可以耕養戰,若曹操北來,還能收攏起來作為一支臨時的抵抗力量,不致攪擾州內治理。”

劉表覷了一眼劉備,怎麽了,這個從來不懂稼穡的劉玄德居然想去安撫流民種地,莫不是轉性了,不想當英雄,想做財主養老?

他笑呵呵地說:“這辦法好,一可安定民心,二能得兵力,玄德好明慧,如何想得出這策略!”

劉備謙讓:“不敢,那,景升兄是答應了?”

劉表眯著眼睛笑,很久沒有說話。劉備一雙手心全是汗水,心裏很緊張,可他不敢追問,也不可能流露出著急的神情。

“就這樣辦吧。”劉表隨意地說。

劉備很激動,然而,他牢牢地鎖死了所有的興奮,依然平靜地說:“謝景升兄恩許!”他又小心地說,“既然景升兄應允,備想退出新野,保踞樊城。新野偏僻,地薄人少,樊城地肥人廣,乃流民常居,備若能守樊城,既能撫流民,又可護襄陽,不知景升兄可否應許?”

去樊城?劉表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比較新野而言,樊城離襄陽太近,中間只隔著一條河,若是良馬快船,半日不到就能跑個來回。倘若提一支大軍揮戈南下,襄陽立刻陷入旌旗覆蓋中,想到這裏,他上上下下悄悄觀察劉備,可並沒有在那張臉上察覺出絲毫的譎詐。

他又一想,劉備麾下不過兩三千兵馬,自己牢牢掌控著荊州民戶,他連半個兵也征不了,憑這兩三千兵馬,即便有關張趙這樣的猛將,如何能攻下固若金湯的襄陽城?所以,把樊城讓給劉備盤踞,倒也不算壞事。何況新野太靠北,城小墻低,一旦曹軍南下,新野只怕抵不住那北方狂潮。但如果把劉備橫在樊城,依據樊城地勢,假若北方變故,遠可抵抗曹操的支援力量,近可回保襄陽,其實是一樁劃算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