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對弈巧勝襄陽大儒,聲名鵲起(第2/7頁)

蒯越招呼著諸葛亮落座,他微笑道:“賢侄一向可好,聽聞你入了襄陽學舍,學業甚有成就,很不簡單呐!”

諸葛亮禮貌地說:“蒯叔父過譽了,亮甫入學舍,粗粗受學,談不上成就。”

“有什麽困難盡管告訴我,我雖不濟,在襄陽城裏也還能說得上話。對了,昨日你蒯良叔叔去南陽,得了兩笥麥餅,可是南陽特產,待會回家時拿一笥,到底我和你叔父是至交,你叔父不在了,我便該照顧你們,你稱我一聲蒯叔,我便是你長輩。”蒯越漫無邊際地扯著話題,想把諸葛亮牽入混沌無頭緒的亂麻裏,索性斬斷他的來意。

諸葛亮彬彬有禮:“多謝蒯叔掛懷!”他知道蒯越和他漫天扯胡話,也不著急點破來意,等著蒯越說完,才從懷裏慢慢掏出一個小包,解開了,原來是一枚白玉環,他一字一頓地說:“兩位蒯叔,這信物還作數麽?”

蒯越一呆,蒯良的臉已像被灰抹了,又黑又暗,兩人都啞巴了,嗓子眼像是被泥淤了,吐出的聲全噴著汙泡兒。

蒯越幹幹地咳嗽一聲:“賢侄,你這是……”

諸葛亮沉靜地說:“當日在合肥渡口,我叔父與蒯叔互換信物,定下兒女婚約,一諾成盟,信物仍在,卻不知此信尚可為信?”

諸葛亮的問題讓蒯越無從回答,他還有未泯的公義心,深深的愧疚讓他被蒯良瓦解的道德感重又樹立起來,他扭頭瞪了蒯良一眼。

諸葛亮捧著玉環:“我叔父視蒯叔叔為至信摯友,他與蒯叔定下信約,原是為蒯叔乃信義君子,危難顛沛、板蕩播越皆不改,故而將吾家大姐終身所托。後來叔父升遐,我們姊弟遷來荊州,多賴蒯叔多方照顧,亮甚為感激。此事鄉鄰盡知,都道蒯叔信義昭昭,是可剖肝瀝膽、舉家相托的長者!亮今日向蒯叔討一句話,倘若信物不作數,亮將此玉環奉還,君子一言九鼎,鼎折足,言何存!”

蒯越被諸葛亮的一席話震撼了,他一聲長嘆:“賢侄,收好信物,我蒯異度怎能做背信棄義的反復小人,你放心,我不會毀約。”

諸葛亮心下一喜,他正待要稱謝,蒯良忽然道:“慢!”

蒯越忙止道:“子柔,你別說了!”

蒯良不依從,他對諸葛亮說:“諸葛亮,你既然上門來討說法,我也給你一句實話,我為什麽要退婚!”他起身去取來一只青玉高足杯,再尋來一把笤帚,兩樣東西一起放在諸葛亮身前,挑著眼睛道,“配嗎?”

諸葛亮沉默,他盯著那兩樣東西,目光裏有說不清的情緒。

蒯良輕輕敲了敲玉杯:“不是我有意背信,你是聰明人,該知道門當戶對這話吧,”他把笤帚推向諸葛亮,“這是你們家,”他捧起了玉杯,“這是我們家,你拿什麽來配我們?烏雀變鳳凰?烏雀就是烏雀,鳳凰就是鳳凰,各有各的巢穴。”

這儼然是公然的侮辱,蒯越也聽不下去了,他著急地喝道:“子柔!”

諸葛亮緩緩地擡起頭,對視上蒯良刻薄的目光,他安靜地說:“蒯叔,鳳凰也有折翅之時,定論下早了。”

話已說出口,蒯良索性把臉皮撕得更開:“鳳凰便是折翅仍然是鳳凰!別的不說,倘若我們兩家結親,我們能請荊州牧主婚,襄陽名士作儐相,你們能請得動誰?隆中養牛的農夫?風風光光的一場婚事,攪和進牛糞味兒,成什麽體統!”他譏笑起來,用兩根手指拈起玉杯對諸葛亮晃了一晃。

諸葛亮悄悄地掐緊了手指,他看著蒯良那張勢利得可恨的臉,世態的涼薄與人生的激憤糾纏在一處。

“怎麽樣,你們家請得動誰,說個名字,蒯叔給你論一論。”蒯良挑釁地說。

諸葛亮隱忍地說:“蒯叔想讓我請誰?”

蒯良覺著自己在和小孩兒捉迷藏,逗得小孩兒急得直哭,他卻在一邊揣著樂子爽快,他用戲謔的語氣說:“還要我為你尋思?那好,我說一個人,你若請得動他,這門親事還有說頭!”

“是誰?”

蒯良把玩著玉杯,撮著嘴吹出了一個名字:“龐德公!”

蒯良剛把名字送出口,早聽得又尷尬又氣惱又愧疚的蒯越已失了臉色,他此時已知道弟弟是在故設難題,壓根不是考驗諸葛亮,而是不留情面的拒絕。

龐德公為荊襄一帶赫赫有名的隱士,高蹈超邁,不合世俗,是荊州牧劉表都請不動的人物。昔日劉表登門造訪,勸說龐德公出山入仕,告誡他,與其保全一身,莫若保全天下,埋首畎畝間,何以遺子孫。龐德公不為所動,回復他:鴻鵠有高林所棲,黿鼉有深淵之宿,人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其所保,世人遺人以危,他遺子孫以安。劉表只好嘆息而去。龐德公不入俗流,鄙棄仕途,反而為他在荊襄贏得了人人仰視的名望。荊襄名士皆奉龐德公為聖賢師表,以能登龐公門堂為榮,將之比作昔日黨魁首領李膺的登龍門。若能得他一二語點撥,或成他門下高足,坐前摯友,不僅在士林中身價倍增,日後晉身仕途也是拿得出手的一張光燦燦的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