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送金像君王用權術 看抄單太後悟滄桑(第5/5頁)

“唉,咱不明白,馮保上哪兒弄這麽多錢。”

“還不都是當官的人送的。”朱翊鈞說著又憤怒起來,“最近,咱連下諭旨,撤辦了十幾個大臣,像梁夢龍、曾省吾、王篆等人,都革職了。”

“怎麽,他們都與馮保有瓜葛?”

“豈止有瓜葛,他們之間的齷齪事兒多著呢。馮保有一個本子,凡給他送過禮的官員,送些什麽,何時送的,都在這個本子上詳細登記。僅這本子上記載的,給他送過禮的官員,就有七百多人,朝廷現任的二品大臣中,只有一個人沒給他送禮。”

“這個人是誰?”

“刑部尚書嚴清。如此正直官員,實屬難得。因此我當機立斷,將他擢升為吏部尚書。”

“梁夢龍這幾個人為何免職呢?”

“就在馮保被免職前半個月,這三個人還分別給他送禮,咱實在生氣,便撤了他們的官。”

李太後默然良久,嘆道:“馮保只是一個太監,就有這麽多官員巴結他,要是……”

“要是他任職內閣,豈不貪得更多?”李太後咽下去沒說出口的半截子話,朱翊鈞按自己的意思搶著說出來。並補充道:“比照馮保,咱看張居正的家產,只會比他多,絕不會比他少。”

李太後沒有接腔,她的眼前浮現出張居正一絲不苟的神情。朱翊鈞觀察母後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知道她對張居正仍保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眷念之情。因此內心裏燃起了妒忌之火,只見他一跺腳,躁怒言道:

“咱查了一下,給馮保送禮的官員,大部分都是張居正的親信。母後您想想,這些人將大把大把的銀子往馮保那兒送,給張居正送禮,豈不更是車載驢馱。”

朱翊鈞這是第一次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氣同母親講話,李太後聽了很不受用。便橫了兒子一眼,沒好氣地說:

“鈞兒,這種事情你怎麽能想當然。張居正生前,你從哪裏聽到過他有貪名?”

“母後,你為什麽總是袒護他?”朱翊鈞惱怒地冒出這一句。忽覺失言,又遮掩道,“張居正生前與馮保關系太好,叫人不得不懷疑。”

放到往常,如果受到兒子這等搶白,李太後早就秀眉一豎發作起來。但眼下她聽出兒子的弦外之音,忽然雙頰飛紅。為了掩飾,她低下頭去裝作喝茶,半晌才就事論事說道:

“張先生生前最痛恨的事情,就是官員貪墨。他臨死前還不忘懲處腐敗官員。這樣的首輔,怎麽可能自己貪墨!”

“兒不敢苟同母後的判斷,”朱翊鈞黑著臉,厲聲反駁道,“張居正並非那種高風亮節的人。事實上,一手捉貪官,一手接賄銀的人,歷史上並不少見。因此,兒已下定決心,再頒一道諭旨。”

“幹什麽?”

“抄張居正的家!”

李太後騰的一下站起來,幾乎忘情地嚷道:“鈞兒,你不要忘了,張先生是你的老師,如果沒有他輔佐你開創萬歷新政,你哪裏會有今天!”

朱翊鈞一改平日在母後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竟垮下臉來,惡狠狠地說:

“母後,張先生教我的許多話,我都記憶模糊,但有一句話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說,當一代明主,切不可有婦人之仁!”

李太後嘴角痛苦地翕動,卻吐不出一個字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噙著淚水坐下來,失神地念了一句:

“阿彌陀佛!”

 

 

 

 

 

 《張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