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送金像君王用權術 看抄單太後悟滄桑(第4/5頁)

李太後不敢相信兒子的話,追問道:“張鯨掌握了馮公公什麽證據?”

“母後還記得潘晟的事麽?”朱翊鈞問。

“潘晟?”李太後蹙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這個人不是張先生臨死前推薦的閣臣麽?後來有人告狀,說他是貪墨之人,在士林中影響很壞,你又將他免了。”

“正是這個人。”朱翊鈞回道,“張居正病重期間,他就派管家來北京活動,想要入閣。他那管家叫潘一鶴,與馮保的管家徐爵勾搭上了。通過徐爵,他一次送給馮保白銀三萬兩,古瑟三張。”

“送這麽多銀子?”李太後倒吸一口冷氣。

“是呀,”朱翊鈞閃了母後一眼,接著說,“馮保得了賄銀,便到處替潘晟講好話。此事沒有辦成,他聽說彈劾潘晟的監察禦史是張四維的門生,又怒氣沖沖跑到內閣把張四維痛責一番。母後,你想想,一個堂堂內閣首輔,竟然受到一個太監的羞辱,這樣下去,朝廷還有什麽顏面可言?”

李太後這才感到事情重大,但仍將信將疑問道:“這興許是張鯨一面之辭。“

朱翊鈞回道:“兒初聽這個消息時,也同母後一樣,根本就不敢相信。但是,抄查了馮保的家產之後,面對那麽多的珍珠財寶,就不由得你不相信。”

“都有些什麽東西?”李太後問。

朱翊鈞打開放在茶幾上的鑲金牛皮護書,從中拿出一份蓋了東廠和大理寺兩個衙門關防的秘折,雙手遞給母後說:

“這是馮保家產的抄單,請母後過目。”

李太後接過,只見抄單上寫道:

仰惟吾皇陛下,臣等九月十一日奉敕抄沒馮保家產,費時三十二天,已於昨日清點完畢,財產清單抄附

於下:

白米二佰四十二萬陸仟零四石。

黃米十二萬壹仟叁佰零二石。

祖母綠寶珠盈寸者叁拾一顆,不及寸者伍拾柒顆。

翡翠兩匣,計玖佰肆拾玖件。

其它各色美玉飾品十五箱,計陸仟陸佰玖拾柒件。

各色古瑟壹佰叁拾陸張。

各色骨董貳仟捌佰貳拾玖件。

唐宋元等朝貴重字畫柒佰肆拾叁幅,其中包括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唐懷素《食魚帖》以及南唐李後

主所書《心經》等極品。

各類精瓷玖仟陸佰捌拾捌件。

京城私宅三處,鋪房五處,計房屋肆佰壹拾貳間;滄州府治房產一處,保定府治房產兩處,共計房屋貳佰

柒拾陸間。

滄州、大名、真定、保定等府及大興、昌平等縣田契貳拾柒張,共計田產壹仟零伍頃陸畝貳分。

李太後看罷這份清單,已是瞠目結舌,手心裏都滲出冷汗來。她抖著清單,不解地問:

“聽說通州倉大得可以跑馬,一個倉也只能裝三十萬擔糧食,馮保這貳佰多萬石白米,該要多大的地方裝載?再說,他有多大個肚子,家裏要藏這麽多的白米?”

朱翊鈞聽了噗哧一笑,回道:“前些時張鯨向我稟事,說馮保家中抄出多少多少白米,又抄出多少多少黃米,我聽了,也像母後這樣產生了疑問。經張鯨解釋,我才知曉白米指的是白銀,黃米指的是黃金,一石就是一兩。別看貪官們一個個錢窟窿眼裏翻跟鬥,卻偏要躲開金銀字樣,弄些隱語替代。”

“這麽說,從馮保家中抄出的白銀就有貳佰多萬兩,還有十幾萬兩黃金,這都是真的?”

“一點不假。”朱翊鈞滿眼吐火,余恨未消地說,“這清單上物品,除了房產和地產搬不動,其余的都已盡數兒搬進了大內,我已下旨,讓供用庫的奴才們一樣樣登記入庫。母後,您要不要去看看?”

“咱是要去見識見識,但不是現在。”李太後此時心亂如麻。盡管鐵證如山,她仍然無法接受這一現實,想了想,又問,“鈞兒,你是怎麽想著要抄馮保的家?”

朱翊鈞略一沉思,反問道:“母後,你還記得萬歷六年初夏,咱們在大內東長街興辦的那次集市麽?”

“記得,你怎麽扯上這個啦?”

“那次集市雖是張鯨提議,卻是馮保一手操辦。他讓咱們母子三人吃了一頓神仙宴,花費了一萬兩銀子。我當時心裏頭就犯嘀咕,馮保他一個司禮掌印,說到底也不過是咱這個皇帝的奴才,他花一萬兩銀子輕輕松松,倒像是花幾個銅板的。他一個月的俸祿,不過一百多兩銀子,外加一百多石米。一頓飯要吃去他十年的俸祿。咱一琢磨,就覺得這裏頭有鬼。”

李太後仔細琢磨兒子的話,問道:“這麽說,四年前你就懷疑馮保了?”

“可不是,”朱翊鈞自鳴得意地說,“這回把他家一抄,可見咱的懷疑有道理。母後,您知道二百多萬兩銀子是什麽概念?父皇當政的隆慶年間,朝廷一年的賦稅收入,比這個多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