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送金像君王用權術 看抄單太後悟滄桑(第3/5頁)

“母後安排極為妥當。”朱翊鈞說著,轉頭看了看窗子外邊,雪花兒越篩越密,遂笑道,“這種天氣,也做不了什麽事兒。母後,兒陪你去暖閣裏頭再坐會兒。”

“好,”李太後正在興頭兒上,笑吟吟應道,“咱正有事兒找你呢。”

兩人重回暖閣坐下,女婢沏了熱茶奉上。朱翊鈞心不在焉抿了一口,問道:

“母後,你有什麽事兒要吩咐?”

李太後臉上的笑意一直不曾退去,這會兒她靠在太師椅上,愜意地說:

“也不是什麽大事,娘這些時一直為你弟弟潞王的婚事操心,腦袋都昏脹了。”

“母後不要過度勞累,潞王的婚期在明年二月,還有三個多月呢。要辦什麽事,盡讓奴才們辦去,你動動口就行。”

“有些事光動口不行,奴才們辦不了。”

“什麽事奴才們辦不了?”

“譬如說珠寶的事,”李太後眼波一轉,忽然氣憤地說,“上個月,你從供用庫裏批下二十萬兩銀子來,為潞王的婚事置辦頭面首飾,按說,這筆錢也不算少了。記得萬歷六年你成親時,花二十萬兩銀子置辦頭面首飾,不但種類齊全,且樣樣都是好的,光祖母綠就買了八顆。現在倒好,祖母綠都漲到一萬兩銀子一顆了,一支翡翠鬧蛾兒,也要五百兩銀子,一頂鳳冠只用一顆祖母綠,鑲上幾十顆寶石,再配上該用的金飾件,競要四萬兩銀子。若是置辦你當年一樣的頭面,那時花二十萬兩銀子,現在四十萬兩也打不住。開頭,咱還以為是辦事的奴才從中做手腳、吃貓膩,便換人再辦,誰知報的價兒大致差不多。前後一共換了三茬人當采辦,都回來癟著嘴叫苦。咱這才相信,如今的珠寶價格居高不下。咱實在不明白,才短短幾年時間,怎麽世道變得這麽

快,豆腐都賣成肉價了。”

李太後數數落落說了一大堆,朱翊鈞知道母後的意思,就是要他批旨增加潞王大婚的頭面首飾費。這並非難事,現在國庫充裕,加之無人掣肘,花多少錢都沒人敢幹涉。但朱翊鈞早學會了就鍋下面的控馭之方,本是“小事一樁”,他卻要借機作大文章,心裏頭估摸半天,他才開口說道:

“母後,這兩年珠寶騰貴,實有原因。”

“什麽原因?”李太後瞪大了眼睛問。

“是因為張居正與馮保兩人,把珠寶的價格哄擡起來。”

“你說什麽?”李太後身子一挺。

朱翊鈞又把話重復了一遍,李太後怔怔地望著兒子,仿佛不認識似的,半晌才喃喃地問:

“鈞兒,你怎麽這樣說話?”

朱翊鈞反正已橫了心,撕破臉今兒個也得把話說明白,便犟著脖子說:

“母後,你一直不曾問咱,怎麽這長時間,沒見著大伴馮保了。”

“是啊,咱是想問,只是來不及。”

“咱免了他的司禮監掌印職務。”

朱翊鈞故意說得平淡,但李太後從他眼中發現了過去從未見到過的騰騰殺氣,她心裏猛地一震,既有幾分驚恐又有幾分慍怒地問道:

“何時免掉的?”

“就在重陽節之後。”

“已經一個多月了?”

“是的。”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

“咱並不想隱瞞,只是想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以後,再向母親稟告。”

“什麽事?”

“馮保貪墨的種種劣跡。”

“啊!”李太後本能地尖叫一聲。旋即想到重陽節那天馮保來慈寧宮向她言及張鯨偷偷托人去雲南買回緬鈴的事。本說要兒子撤辦張鯨,誰知到頭來趕走的卻是馮保,李太後鎖著眉頭思忖一番,惱下臉來問,“你是不是聽了張鯨的唆使,才做下這等糊塗事?”

朱翊鈞早在一旁把母後的心事猜透,不慌不忙答道:“母後,馮保那次對你所說的事,純屬子虛烏有。他故意捏造緬鈴一事,目的是陷害張鯨。”

李太後一聲冷笑,言道:“馮公公主持司禮監,把個大內管理得井井有條,底下的踏宦火者,個個都信服他,你說他陷害張鯨,鬼都不信。”

朱翊鈞回答:“兒也從沒有懷疑過大伴,但這次他陷害張鯨,卻是鐵證如山。”

“你怎麽知道?”

“兒謹遵上古聖賢之訓‘偏聽則信,兼聽則明’。就在母後重陽節那天來乾清宮要兒處分張鯨之後,兒就命人立即調查此事,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原來是張鯨握有馮保收受巨額賄賂的證據,大伴怕他講出來於己不利,故先下手為強。他知道母後這一輩子最痛恨的事,莫過於男女間的淫亂之事。因此投其所好,編造出張鯨暗地托人給我買緬鈴的事,其目的是激起母後的震怒,然後借母後之手,把張鯨逐出大內。大伴用計之深,用心之毒,實在令我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