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玉蟾樓密議掏墻法 夫人廟乞討護身符(第3/6頁)

“是呀,”褚墨倫高聲附和一句,“馮保是一只母大蟲,吼一聲地動山搖。”

“咱就不信這個邪!”李植悻悻然說道,“座主大人,學生按你的吩咐,暗地裏查出了馮保不少貪墨穢行。只待您一發話,咱就給皇上遞折子彈劾。”

“先不忙彈劾他。”張四維白日裏在書房裏革擬條陳的時候,已想好了與馮保周旋的策略,此時正好向門生們布置。他喝酒喝得舌頭發粘,讓王繼光下樓要了一壺熱茶上來。他喝了一口漱漱嘴,言道,“墻倒眾人推,這是常理,但馮保這堵‘墻’眼下還穩固得很,連皇上都不敢得罪他。皇上不想給他封爵,卻轉個彎讓老夫來當惡人——可見馮保的威勢。目下有一件事,須得你們去做。”

“但請座主吩咐。”雷士禎代表眾人言道。

“墻既推不倒,你們就掏墻腳。”

“如何一個掏法?”李植性急地問。

張四維正欲面授機宜,忽見張順從門外探了個腦袋進來,對他說:

“老爺,小的有件急事,想單獨請示。”

“啊,你有啥事?”

張四維說著起身離席,走出大門。只見四樓以上的樓梯口兩側,站滿了隨他而來的護衛。張順隨手把門掩上,張四維狐疑地問:

“把護衛都調來這裏幹嗎?”

張順道:“小的發覺這玉蟾樓魚龍混雜,有不少形跡可疑的人。”

“你發現了什麽?”

“那個叫楊二牛的店夥計,老爺記得麽?”

“記得,他怎麽啦?”

“小的在四樓靠近樓梯的位置要了一個台面兒,一面品茶吃點心一面觀察形勢,發現這S-T-有事沒事就往樓上跑,有幾次躡手躡腳的把耳朵貼在門扇上偷聽。小的心下生疑,趁他下樓不注意,腳下使了個絆子,他踉蹌跌了一跤,小的裝著去扶他,趁機在他瞑間摸了一把,發現他長衫裏頭紮了一個腰牌,小的立馬撩起長衫一看,發現是一面魚形銅牌,上半部陰刻了一只狴犴,下半部刻了一個甲字。”

張四維一聽大吃一驚。他久居內閣,知道這種狴犴銅牌為東廠專用,凡刻有甲字號的,每天不拘任何時辰,都可以自由進出大內。他早就知道,東廠有許多奸細撒在各處,不單青樓酒館客棧店肆裏有,甚至各大衙門裏也有暗線,只是這些人隱藏得很深,你即使與他相知多年,卻並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看來,這個楊二牛便屬於這類人,名義上是玉蟾樓的跑堂,實際上卻是東廠的特務。張四維本已有了七八分醉意,此時醒了一大半,低聲問管家:

“你沒有看錯?”

“小的看得十分真切,決不會錯。”

“此人現在何處?”

“他見小的識破了他,便典見著臉下樓去了。”

“好,你多盯著些個。”

張四維說著返身回到房裏。他的那些門生以為管家找他說家事,所以並不在意,都還在那裏等著他回來傳授“掏墻法”。誰知他一回來,看了滿座的佳肴,忽然搖了搖頭,笑道:

“今兒個中秋節,談什麽正事兒,乏累得很。老夫記得這樓上有賣唱的,李植,你去叫兩個來,咱們一邊聽曲兒,一邊飲酒賞月,豈不快哉!”

眾門生一聽,都心知有異,卻也不敢追問。只見李植已是一溜煙地跑下了樓。

就在張四維與其門生在玉蟾樓上宴集之時,另有一撥人也先後乘小轎來到東四牌樓南邊的勾欄胡同。他們是馮保、梁夢龍和王篆。這個梁夢龍是萬歷開朝以來的第四任戶部尚書,不但與張居正有同年之誼,且與馮保交情很深。王篆在漕運總督任上幹了六年後,於萬歷七年從揚州回到北京,升任為都察院右都禦史。都察院的一把手為左都禦史,右都禦史為副,但兩個都禦史的職級一樣,都是正二品。張居正任次輔的時候,這個王篆就是他夾袋中人物。由於張居正的關系,王篆與馮保也相處得不錯,特別是張居正死後,王篆為了尋求新的靠山,與馮保靠得更近了。這樣三個顯赫人物之所以選擇在中秋節的夜晚來到勾欄胡同,為的是尋訪一位異人。

卻說這勾欄胡同,本屬元朝大內禦溝欄舊址,故名。當時,緊挨著禦溝欄,曾建有一處達官貴人的巨宅。元朝滅亡,這巨室成為廢第。大明開國後,元舊宮的一些宮女僦居於此,將廢弟的後花園版築翻新,改建為一座廟宇。廟內供奉了一尊銅鑄坐式女像,它通高四尺八寸,方面含笑,姿容秀美,頭向左偏,頂盤一髻,插花兩枝,身著短襖,盤右股,露蓮鉤,右臂直舒作點手式,曲左股,左手握蓮鉤,情態妖冶,楚楚動人。傳說這樣子是根據元大內所藏花蕊夫人繪像澆鑄而成。因此,人們將這座廟直呼為花蕊夫人廟。久而久之,為了稱呼方便,便簡略成夫人廟。不知從何時起,這座夫人廟竟成了妓女的祖庭。京城錦繡之地,天下尤物,於斯為盛。因此,這夫人廟的香火,一年到頭出奇的興旺。俗傳八月十五拜太陰——妓女們視太陰為本家吉神,夫人廟銅像更被看成是太陰化身。每年的中秋節,京城中的風塵女子便相邀著到這座廟裏拜神。屆時這條胡同內,熙熙攘攘走的都是妖艷女子,引得許多浮浪子弟,都興抖抖趕到這裏來一飽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