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言政言商皇親思利 說春說帛鐵嘴談玄(第6/7頁)

“喲,國舅爺駕到,”邵大俠慌忙深打一拱,言道,“怎麽也不先言個聲兒,鄙人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咱李高不喜歡虛套子,”也不等邵大俠邀請,李高頭前進了屋,一貓兒坐下來,嚷道,“中午在咱家怠慢了你,咱爹是個老摳,不會結交人,咱現在來,是要補償你。”

“如何補償?”邵大俠笑著問。

“玩唄。”李高咧嘴一笑,“京城裏頭,好耍的位子多的是,吃喝嫖賭,你喜歡哪樣?”

常言道傳言是假眼見為實,邵大俠覺得李高直人快語不遮不掩,倒是很對心性兒,也就放下了斯文派頭,兩只眼睛瞪瞪地看著李高,邪笑著問:

“吃喝嫖賭四樣,我都喜歡,咋辦?”

“好辦,咱們去名蘭閣。”

名蘭閣是京城裏名頭最響的妓院,所蓄伶女千般旖旎百種綢繆,個個玲瓏,極盡銷魂之能事。上次來京,邵大俠已去過那裏一親芳澤,因此已不感到新鮮,便搖頭道:

“北京的青樓比之南京,終少了蘊籍。倚紅偎翠的樂趣,名蘭閣難得找到。”

“咱早知道你邵大俠是油裏的泥鰍,滑極了的老玩家,要不,咱們去找一家零碎嫁?”

“什麽叫零碎嫁?”

“總有你不懂的地方,”李高得意地譏笑一句,接著解釋道,“京城裏頭,有一些破落的大戶人家,主人公或貶或戮死了,剩下主母領著一幫女眷,迫於生計,偶爾開門接客,這就叫零碎嫁。”

“原來是這樣,”邵大俠回道,“在我們南京,管這種人家叫半開門。”

“半開門也很形象,終不如零碎嫁貼切,”李高舔著嘴唇笑道,“零碎嫁多半是識書識禮的良家婦女,嫖起來還要假裝夫妻般恩愛,倒是另一種銷魂之法。”

“這種人家多麽?”

“不多,雖然說笑貧不笑娼,但大戶人家裏。畢竟更多的人,還是想得一座貞節牌坊。”

“又當婊子又立牌坊,就是這種零碎嫁。”

“老兄所言極是。”

說到這裏,兩人捧腹大笑。嬉鬧一番,邵大俠雖有心隨李高去見識見識京城的零碎嫁,但仍慮著初次見面不可造次,遂斂了笑容,委婉言道:

“二八佳人,翠眉蟬鬢,雖然銷魂,終是白骨生涯,還是少耍為妙。”

“看看看,又把那酸頭巾的虛套擺出來了,”李高尖刻地譏道,“老邵,今夜裏咱請你。崇文門裏有戶人家,姓鄭,主人是個太仆寺的馬官,因貪汙馬料被抓起來瘐死獄中,他老婆領著兩個小妾在家,一晌不接客的,前幾天才讓人說通,咱倆今晚去,喝的是頭道湯,走,咱們現在就去。”

李高說著就起身,邵大俠知道再推辭下去,就會惹惱這位誠心相邀的國舅爺。於是笑道:

“國舅爺如此美意,邵某敢不尊奉,只是時間尚早,我們何不先去個地方耍耍。”

“去哪兒?”

“李鐵嘴測字館。”

“聽說過,但咱不信他。”

“為何?”

“咱京師有幾句諺語,你邵大俠知道麽?”

“哪幾句?”

“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光祿寺茶湯,太醫院藥方,你道這四句話是個啥意思?”

“請講。”

“是說它們名不符實,天底下最臭的文章,就是翰林院裏寫出來的。太醫院的藥方,雖然吃不死人,但也醫不好人。咱看這個李鐵嘴測字館,與翰林院等是一路貨色。”

“國舅爺此言差矣,李鐵嘴的確有些本事。”

“是嗎?”

看到李高依然懷疑,邵大俠便把當年前往測字館請李鐵嘴測“邵”字的情況詳細道過,李高聽罷,將信將疑言道:

“既如此,咱們就先彎一腿,去測字館見見這位被你吹得神乎其神的李鐵嘴。”

說罷,兩人下樓登轎,不消片刻就到了李鐵嘴測字館門前。天色黃昏,館裏已無人客,小廝把他們請進館中坐定。邵大俠審視館中陳設,與兩年前無甚變化。一架骨董,幾缽時花,正面墻上字神倉頡的中堂畫,仍都一塵不染。李高不看這些,只翹著二郎腿,心不在焉地瞧著街面上的過往行人。這當兒,小廝請出了李鐵嘴。兩下相見,李鐵嘴已不認識邵大俠了,他打量著兩位來客,問道:

“兩位客官,為何這麽晚了才來測字?”

“不專為測字,”李高看了邵大俠一眼,搶著回答,“咱們逛街,順便溜跶到了這裏。”

“哦,”李鐵嘴推過字筆,說道,“請寫字。”

“你先寫。”李高向邵大俠推讓。

“還是你寫吧。”邵大俠又把紙筆推到李高跟前。

李高略一沉思,想到邵大俠是做布帛生意的,便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帛”字。

李鐵嘴把那個“帛”字拿過來端詳一番,又仔細看過李高,清咳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