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硝煙彌漫的朝堂

隆隆的鼓聲將李隆基從睡夢中驚醒,不等他動身,一彎膩白光滑的胳膊抱住了他,在一頭如瀑布般的烏發裏發出甜糯得令人心顫的聲音,“三郎這麽早就去嗎?外面天還沒亮呢!”

“朕也想多睡一會兒,可祖宗的規矩嚴啊!”

“皇上,時辰到了。”當值的太監在龍榻外低聲呼喚。

“知道了!”李隆基揮了揮手,念念不舍地離開被子,臨下床,又忍不住在楊玉環細嫩的臉龐上親了一下,這才拉開幔帳出來,早有起居太監和宮女動作熟練地替他梳洗更衣,足足忙了近半個時辰,李隆基才在羽林軍的簇擁下離開寢宮,前往含元殿。

此時天還未亮,西山頭托住了即將沉下的月亮,皎白的月光變成暗紅色,天空顯得陰沉灰暗,在光明完全戰勝黑暗的黎明前,總有一個幽暗的時刻,但丹風門前的廣場上卻燭火通明,上千名五品以上官員正延著龍尾道,在高大威武的羽林軍注視下緩緩步入大殿。

日復一日地勤政治國,大唐帝國已經度過了百年的興盛,正在最高點猶豫徘徊,回憶過去,探望未來,卻遲遲定不下眼前的步調。

大殿空曠,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按品階坐在自己位子上,個個目光嚴肅,嘴唇冷峻,盯著前方的大柱思考今天要說的奏言,他們的下屬簇立身後,隨時以備咨詢,而李隆基則高高在上,俯視群臣。

“皇上有旨,今日有本當奏。”

當值太監站在鑾台之上,面對著大殿高聲傳喻,聲音空曠悠遠,在大殿上回蕩。

這是自古帝王的禦下之術,皇帝坐在極高處,周圍環境昏暗,讓群臣仰視而看不清上座者面容,但皇帝卻能看清大臣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色,讓群臣感受到皇權的壓抑、恐懼和威嚴。

“兒臣有本要奏。”

太子李亨起身,或許是昨夜難眠,他蒼白的臉色又添了幾分憔悴,從袖中摸出一折,輕輕擱在當值太監的金盤上。

“臣想推薦刑部尚書韋堅為出使南詔的正使”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便表明的自己的立場,或許這是搶占先手、先發致人,韋堅精明能幹,是太子黨的中堅,其妹為太子妃,他也就是李亨的大舅子。

果然,朝堂裏一片寂靜,禮部尚書席豫得太子事先布置,準備進勸皇上批準,但他年老體衰,長長的龍尾道已爬得他腿軟筋麻,他剛顫巍巍站起,卻被正當盛年的吏部侍郎楊慎矜搶先而出,“陛下,臣有異議!”

楊慎矜是隋煬帝楊廣的嫡親子孫,按理,李、楊兩家不共戴天,楊慎矜就算不為奴,也絕無出頭之日,但大唐胸襟開放,容納百川,故而楊慎矜也能做到尚書一職,楊慎矜約四十歲,長手長腳,體形修長俊美,是那種氣質高雅而又務實能幹的類型,他是李林甫的心腹,更是他的先鋒。

“有何異議,講來!”

李隆基面無表情,口氣生硬,顯然是不滿楊慎矜不敬老臣,卻令所有太子黨人都喜形於色,楊慎矜要碰釘子了,甚至連太子李亨也面色舒展,暗暗慶幸自己下手得早,讓李林甫爪牙失了方寸。

“臣以為無論是誰做正使,關鍵是要德高望重,資歷深厚,他是代表皇上,代表我們大唐,若言語不當或行為失禮,都會使我們大唐蒙羞,太子殿下舉薦的韋尚書確實精明能幹,年輕有為,出使南詔做副使可行,只是做正使,臣覺得似乎不妥。”

連堂堂的刑部尚書都叫‘年輕有為、資歷不夠’,那職務高於他且德高望重者只有三人了,一是禮部尚書席豫;二是左相陳希烈;三是右相李林甫,李林甫事務繁忙,不可能外出,而席豫除了在納妾方面不服老外,恐怕其他方面就真是力不從心,所以,眾人都明白,李林甫推出的候選人便只能是左相陳希烈。

李隆基還是沒有表態,又朝李亨望去,“那太子以為楊侍郎說得如何?”

“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席豫仿佛是一個慢了半拍的鬧鐘,當人起了床,它才鈴鈴響起,李隆基已經在問太子了,他才進入剛才的狀態,想要再替韋堅美言。

他忿忿地瞪了楊慎矜一眼,艱難地走出朝班,兩腿還在哆嗦,這也難怪,龍尾道約五十步,長且陡,足以讓一般的老人生畏,更何況今年六十有八,但精力卻是八十有六的席豫。

他的老邁連李隆基都不忍再看,使了個眼色,早有兩個太監上前將他左右扶持。

“不用!不用!”席豫甩開太監的手,卻用力過猛,險些摔了一交,他巍巍道:“老臣、老臣還能再為皇上盡忠十年,何以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