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任意摧殘:對知識分子的軟硬兩種手段(第4/5頁)

  郎瑛《七修類稿》記載,洪武年間,四明僧人守仁應詔入京,閑著沒事,作了《翡翠》詩:“見說炎州進翠衣,網羅一日遍東西。羽毛亦足為身累,那得秋林靜處棲。”朱元璋讀了之後,對守仁說:“你不想見我,說我法網密嗎?”於是以謗訕罪將他處死了。

  顧公燮《消夏閑記摘抄》則記載,一位叫來復的和尚在給朱元璋的謝恩詩中有“金盤蘇合來殊域”和“自慚無德頌陶唐”兩句,朱元璋看後大怒,說:“汝詩用‘殊’字,是謂我為歹朱也。又言無德頌陶唐,是謂我無德,雖欲以陶唐頌我而不能也。”將之斬首。

  明初“吳中四傑”之首高啟是中國文學史上一位重要人物。洪武七年,朱元璋讀到高啟創作的《上梁文》中,以“龍盤虎踞”一詞形容魏觀的府治。朱元璋以為此語只可用來形容帝王之居,非他人能用,故將高啟腰斬。

外國文字獄

  講到這裏,我們不妨逸出一筆,介紹一下中國文字獄史上很有意思的一種文字獄:外國文字獄。

  朱元璋不僅對本國臣子的表箋深文周納,對外國來的表箋亦是如此。文字獄因此在中國歷史上首次走出國界,走向了世界。

  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廢黜高麗國王自立,畢恭畢敬地上表明廷,請朱元璋賜他一個國號。朱元璋批準他用“朝鮮”國號,李成桂又趕緊派文臣李恬為謝恩使,來感謝更國號之恩。在謝恩表中,李成桂為了表示恭順,沒敢用朝鮮國王的名義,而用了“權知國事”這個頭銜,朱元璋疑忌頓生,認為李成桂這是對他的不尊重,命人將謝恩使李恬按在地上痛打,“棒恬幾死”,在他回朝鮮時,又不給他馬騎,讓他忍著傷痛,步行回家。

  李成桂得知此事後更為害怕,於是又專門巴巴地派人來謝罪,在《謝罪表》中這樣解釋:“照得小邦僻處荒遠,言語不通,聞見不博,粗習文字,僅達事情。其於制作,未諳體格,以致錯誤,非敢故為侮慢。”就是說朝鮮國文化水平不高,對明朝文件格式不熟悉,犯了這個錯誤,絕對不是有意的。朱元璋這才饒了他。

  這事剛過去不久,洪武二十九年朝鮮恭賀新春的表箋又起禍端。朱元璋認為表文中有“侮慢之辭”,“輕薄戲侮”,“不停當的字樣多有”,扣押朝鮮使臣不許回國,還命朝鮮馬上把起草表文的人押來問罪。朝鮮馬上老老實實把作者金若恒送到南京,在給明朝禮部的信中說:

  小邦僻居海外,聲音語言,不類中華,必憑通譯,儀習文意,所學粗淺,措辭鄙陋,且不能盡悉表箋體制,以致言詞輕薄。何敢故為戲侮,以生釁端。

  就是說,因為語言不通,要借助於翻譯,所以出現“言詞輕薄”的錯誤,並不是有意為之,請大皇帝原諒。

  這一風波還沒處理完畢,緊接著又一個表箋惹了禍。洪武二十九年正月,李成桂派遣鄭總到中國請求大明頒給他們誥命、印信。表文之中引用了商紂王的典故,朱元璋閱後,認為這是在諷刺他,於是說:“近日奏請印信、誥命狀內引用紂事,尤為無禮。以此來使未可放回。若將撰寫校正人員盡數發來,使者方回。”命朝鮮國將表箋的作者以及校對人員一起押送中國問罪。使臣鄭總也倒了大黴,朱元璋不但將他拘留,還“遣人取家小”,命人到朝鮮把他一家大小都押來中國。

  這兩次文字獄的處理結果,是鄭總以及表文的作者金若恒、盧仁度都被朱元璋殺了頭。朱元璋還在聖旨裏這樣教訓李成桂:“如今兩國之間,秀才每戲弄,不直不正。以小事大,事事都要至誠。直直正正,日頭那裏起,那裏落,天下只是一個日頭。”

  李成桂以權臣篡位,極度希望得到朱元璋的承認,所以他對朱元璋一直畢恭畢敬,忍氣吞聲,極力討好。不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可能在表文中故意諷刺朱元璋。朱元璋鄭重其事地在外國表文中大挑毛病,只能說明,他的心理變態已經嚴重到十分極端的程度了。

隨心所欲殺文人

  人到老年,人格常會發生劇烈改變。朱元璋晚年身體很不好,多年超強度的腦力勞動又使他出現精神變態。他開始隨心所欲,通過無節制的屠戮來發泄自己的不良情緒。洪武晚年,稍有名氣的文化人都難逃一死,死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文字獄,第二種是牽連進各種大獄之中。

  除了高啟,“吳中四傑”中另外三位,楊基、張羽、徐賁沒有一個落了好下場:楊基入明曾官山西按察使,後來被讒削職,罰作勞役,死於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