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任意摧殘:對知識分子的軟硬兩種手段(第2/5頁)

  爾濂雖博通今古,惜乎臨事無為,每事牽制弗決。若使爾檢閱則有余,用之於施行則甚有不足。(《明太祖集》卷三)他認為宋濂雖然博古通今,學識出眾,但缺乏決斷力和執行力,辦不了什麽實際的事情。

  這樣的話,朱元璋在開國前是絕對不會說的。對開國文臣之首宋濂尚如此評價,別的文臣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事業的順利,使朱元璋不可避免地自我膨脹起來。

  隨著政權越來越穩定,大家都認識到天下姓朱已經沒有任何疑問。朱元璋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費力地去尋訪、邀請,多如牛毛的知識分子就主動滿懷熱情地依附到朱家政權這張皮上。朱元璋廣泛興建的學校系統已經開始培養車載鬥量的文化人,一時間知識分子極大豐富,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們在朱元璋眼中的價值也越來越低,他對他們的整體態度也越來越輕慢。

  洪武七年,朱元璋的一位貴妃去世。貴妃相對皇後,是小老婆。按古禮,庶母死,子孫不需服喪。朱元璋十分喜歡這位妃子,要求孩子給她服喪。文臣們紛紛上書,反對他更改古禮,朱元璋因此寫了篇《孝慈錄·序》,大罵這些知識分子“迂儒”。說他們只知道死讀書,讀死書,以古非今,而不知道審時度勢,現實靈活地處理問題:

  今之迂儒,止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古非今,昭然矣。

  又說,這些人其實不過是一群廢物,做不出什麽好事來,警告後世君主不要過於聽信他們:

  朕觀宮生之君,好內山林之士,任為股肱爪牙,暴貴其身,致君牽制文義,優遊不斷,國之危亡,非迂儒者誰?其喪禮之論,時文之變態,儒乃不能審勢而制宜,是古非今,灼見其情,甚不難矣。

  通過這些痛快淋漓的斥罵,朱元璋將那些“山林之士”貶低成一群廢物,警告後世君主不要過於聽信他們,以防“牽制文義,優遊不斷”。這裏面,有對知識分子弱點的灼見,更多的是一竿子打死的偏見。

  不但對知識分子的政治能力不屑一顧,對於文人學士們的文字本行,朱元璋也越來越敢於評頭品足,揮斥方遒。朱元璋雖然中年之後才開始學習寫文章,但因天分不錯,常有出色之作。他的一些文字雖粗頭亂服,卻風格獨特豪邁,氣勢吞吐千古,在古今帝王中獨樹一幟,他也頗以此自矜。洪武七年,朱元璋舉行詩文大會,命文臣們作《閱江樓記》。讀完之後無一當意者,於是親自動手,寫了兩篇,給文臣們做示範。

  大臣們當然贊頌佩服不已,朱元璋照單全收,洋洋自得地登上了大明第一文學家的寶座。不久之後,對當代文壇第一人的地位也不滿意了,寫了《駁韓愈頌伯夷文》、《辨韓愈訟風伯文》等文章,開始對中國文學史的顯赫人物韓愈、柳宗元大加批駁,說韓愈對於“格物致知,尚未審其情”,說這些文人只會講究詞藻,不通人情物理。儼然以帝王之尊,指導天下文人如何寫作,文章強詞奪理,滿紙咄咄逼人的霸氣,高己卑人、予智予雄於此達到了極點。

洪武朝的敏感詞

  第三個階段,則是一邊任用,一邊殘殺。

  在統治前期,朱元璋極少殺文臣。到了洪武中期,天下已如磐石之安,朱元璋對自己的流氓本性不再刻意壓制。他對文臣,一方面要任用他們安邦治國;另一方面,因為知識分子到處都是,用不過來,稍不高興,就隨手殺掉,毫不可惜。

  洪武九年十二月,刑部主事茹太素上萬言書直陳時務,朱元璋叫中書郎王敏將萬言書讀給他聽,一開頭茹太素說了一大堆套話,讓朱元璋十分討厭,把茹太素叫進宮,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第二天晚上,又叫人接著念茹太素的萬言書,聽到後面有四件事可行,這才把茹太素放了,說你的錯誤在於文章寫得太長,其實五百個字就足夠了。

  過了幾年,茹太素當到戶部尚書,仍然愛提意見,因而“屢瀕於罪”。

  一天,朱元璋在便殿宴請茹太素,給茹太素倒了一杯酒,吟詩說:“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茹太素磕頭致謝,續韻吟道:“丹誠圖報國,不避聖心焦。”朱元璋聽了,不禁為之惻然。但不久,還是找借口把茹太素處死了。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四月,朱元璋設置僧司機構,大力崇佛。大理寺卿李仕魯是頗著聲名的程朱理學家,對皇上崇佛的舉措頗不以為然,勸朱元璋崇儒辟佛,朱元璋不從,他一氣之下,把手中的朝笏扔到地上。朱元璋大怒,叫武士當場把他摔死在台階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