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二十四 分裂之兆(第3/5頁)

剛把膳食端上去時,廳裏還無一個人影。在這個三成和毛利秀元都曾用過的書院裏,正面掛著牧溪的《寒山拾得圖》,香爐裏飄逸出的香氣沁人心脾。這恐怕是三成的吩咐,加上宗湛的聰明才智,才有了這般效果。十八疊與八疊的兩間房,隔扇被打開,灑了水的回廊外,稀稀落落站了些衛士。

不久,藤堂高虎和加藤清正率先進來。高虎曾率水軍多次往返,與三成也經常碰面,加藤清正則是二次出兵後首次歸來。一行人走進院中,對出迎的三成和淺野長政點點頭,就陰沉著臉徑直從走廊進了大廳。盡管他們都卸下了戎裝,可身上還是殘留著戰爭的氣味。接踵而來的是淺野幸長、黑田長政、鍋島勝茂,長曾我部元親,池田秀氏則稍後到。

大廳西南角靠近走廊處放置著茶爐,茶爐旁的宗湛忙把眾人領到席上就座。待眾人都坐下,三成與平時一樣,挺著腰板,踱到大家面前。今日的一切,想必他都胸有成竹。

無論是身為五奉行之一,還是代太閣來迎接,三成坐上座都是理所當然。可他並沒坐在上座,只是坐了主人的位置,然後熟練地慰勞起眾人來:“想必諸位也有所耳聞,由於太閣大人意外故去,不得已才把軍隊撤了回來。諸位此時的心情,三成感同身受。”

原本以為,此時眾人必會垂首默哀,然而事實大出他意外。眾人表情復雜,異樣的目光全集中到三成身上,似努力壓抑情感。看起來,他們滿臉殺氣,就像是在戰場上面對來犯之敵。淺野長政隨後已去了宇喜多處,這邊只剩三成一人,眾人也只能對他一人怒日而視。

阿袖、宗湛的孫女和光悅三人並排待在外間,大氣都不敢喘。在這三人眼中,大廳裏的人年齡都錯亂了。最年長者應是藤堂高虎,今年四十三歲,其次是石田三成,三十九歲。可是,比三成年輕一歲的清正看去卻比他要長十五六歲,而二十三歲的淺野幸長和二十歲左右的鍋島勝茂,看上去則和三成年齡相當。軍旅生涯對人的折磨,令人看來如此怪異。

今日招來的這七名大將,乃是三成事先挑好的。可等他們坐在一起,三成才發現每個人都並非與他一條心。

“八月初十,太閣病情惡化。從那以後,就陸陸續續交代遺言,到十五日本有起色,可十七日又不行了……”三成絮絮叨叨,座中人卻並未認真聽他說話,單是挑釁地盯著他的嘴唇、眼睛,甚至是一舉一動。三成現在所言,去戰場的使者早就告訴他們了。他們只想嗅出這話語背後隱藏的氣息。

“太閣遺骸已密葬於洛東阿彌陀峰……”三成說完,眾人的表情方才變化。在阿袖看來,長曾我部元親表情最為豐富,接下來是淺野幸長、鍋島勝茂……年輕終於在他們臉上復蘇。只有加藤清正依然面色陰沉。

正因為如此,治部大人才憂心忡忡……阿袖正想及此,旁邊的光悅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她這才發現宗湛正向她使眼色。於是,她和宗湛的孫女輕輕起身,進去給眾人上茶。

此時,依然無一人開口說話。飲完茶後,高虎恭恭敬敬放下茶碗,道:“讓您勞神了。幼主還好吧?”

三成似松了口氣,“十分健康……太閣遺訓說,幼主十五歲之前,政務由內府打理,希望大家齊心協力……”

“北政所夫人還康健吧?”清正插嘴道,似有意打斷三成。

三成氣憤地瞪了清正一眼,把目光轉移到淺野幸長身上,繼續道:“具體情況,還請令尊彈正少弼來講。臨終前,太閣令前田大納言為幼主的輔臣,其余諸事都由我們幾位奉行來處理,然後,太閣便歸天了。”很明顯,三成根本沒把清正放在眼裏。阿袖忽然一怔,因為清正眼看就要發作,垂到胸前的胡須明顯在顫抖。意外的是,他忍了下去,更為沉默。

見此情形,淺野幸長忙道:“本來我們東軍回來得應該更早,對吧,鍋島?”

“是。若不是西軍撤退時,浪費了不少時日……”

“是啊。可是,小西等人也想在談判取得些成果後再撤退,才耽誤了些時日。”

幸長似乎在為小西辯護,不料年輕的鍋島勝茂反駁道:“恐是小西大人和宗大人認為,談判不歡而散,會對日後兩國交易大有影響。多虧了他們,東軍才在燒毀了陣地之後,遭遇了那麽多麻煩。你說對吧,主計頭?”

清正的胡須又抖了起來,可這次卻被三成搶了話頭:“是啊,諸位的確辛苦了。今後每天都會有船去朝鮮交易……這都是諸將的功勞啊,我們會好好犒勞諸位。可是,大家還得辛苦堅持到來年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