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十五 戰意已決(第3/5頁)

這時,二人身後傳來大政所的聲音:“我賭他會高聲大笑!他孩子般的熱情,會持續到一百歲,那個孩子……”大政所等得不耐煩,自己過來了。

大政所並沒有因鶴松的死而情緒低落。今年正月,秀長去世時,她也沒怎樣,而這次她只說:“真可憐!才三歲……”她掉了眼淚,卻沒有特別傷心。對她而言,鶴松是孫兒,秀次也是孫兒,她可能對自幼親親熱熱呼她祖母的秀次更有感情。

“晤!太夫人這麽高興……”

孝藏主說著,大政所又高聲道:“我老早就對這孩子死心了,他悲傷時會哇哇亂叫,不過,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我清楚。”

北政所沒有回應,她也是這麽想。但特意由聚樂第來大坂的大政所,和北政所希望的卻完全不同。

“孝藏主,你怎麽想?”

“晤……”孝藏主有所顧慮,支吾不言。大政所轉向北政所:“寧寧呢?如果與我想法一樣,就不能賭了。”

“媳婦想,大人大概已恢復了精神,但應不會像平常那樣談笑風生。”

“哦?大人若笑的話,就是我贏了。”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聲:“關白大人到——”

已昏暗下來的走廊盡頭,傳來爽朗的笑聲,三人不約而同朝那邊走去。暈黃的燈光下浮現出秀吉的影子,他大聲道:“母親也來了?哈哈……太好了。”

“哎,大人回來了。由於您傷心過度,城裏到處是謠言哩!”

“謠言?什麽謠言?”

“他們說,關白大人會在有馬出家,像西行法師那樣,到諸國雲遊。”

“哦,我會去雲遊?”

“對。因此母親很是擔心。”

“哈哈。”秀吉大笑。這種笑和以前的有所不同,並不是桀驁不馴、旁若無人,而是要刻意擺脫掉心頭悲哀。“莫要擔心,母親。兒子不是這麽挺不住的人,來,到房裏說話吧。有好多話要說。寧寧,你也擔心嗎?不必擔心,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哈哈!”

北政所仿佛胸口被刺了一刀。秀吉以最令人擔心的姿態回來了,他應未忘懷悲哀,只是勉強壓抑住,反而成了脫緩怒奔的悍馬,可悲可嘆!

秀吉一坐下,便對侍女道:“點燈吧!忌期已滿,點上燈吃酒。”他的聲音似在哽咽,北政所心如刀割。可是,大政所似未感覺到。

“關白,母親和寧寧打了一個賭。”

“賭什麽?”

“看你是否會笑著回來,我贏了。”

“這麽說,寧寧認為我會哭?”

“大人,”北政所跪在地上,“妾身認為,大人應該不會再流淚了,不過恐也不會笑。”

“哈哈,所以你輸了。你還不知秀吉?我生來就討厭愚癡和執著。”

“是,還是母親了解兒子。”大政所插話道。她很高興,卻未發覺她反而加深了秀吉的悲哀,“寧寧,你要輸我什麽?你輸了,你輸了。”

“寧寧,”秀吉認為,妻子應和母親一樣高興,“我在有馬哭了三日,一想起來就哭。所有的眼淚在這三天都哭盡了。第四日起,心情就變了……”

“這麽快?”

“豐臣秀吉就是可以做到。第四日起,我就開始想以後當怎麽做。”

北政所不由得全身僵硬。她本擔心秀吉會這麽說,結果真如所料。

“母親,寧寧,我那時一直在想,秀吉要完成的,是已故右府大人的心願。不管是叫我關白還是大人,我都不過是在繼承織田信長的遺志罷了。”

“……”

“這麽一想,就覺得現在不是哭泣和悲傷的時候。此後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對吧?”

“當然,當然!以後都要這麽想。”大政所回應著,“如果沒有這種想法,還做什麽關白啊!”

“因此,我想年內把關白之位讓給秀次。”

“哦?這樣好,可是,你做什麽呢?”

“若要我去大明國朝奉天子,豐臣秀吉卻不是這種關白。”

北政所不由得閉上眼睛。她未想到鶴松之死會把秀吉逼向這種不可思議的反思與自虐。

“過去的秀吉是奉行信長公遺志的傀儡,”秀吉繼續道,“統一天下不用說,築大坂城、擴大交易、挖掘金銀,都是信長公的想法,是織田信長的夢。我不過是忠實地實行這一切罷了。因此,若是豐臣秀吉死了,大家只會說,他是托信長公之福而撿到天下的幸運兒,如此而已。這可不行,這樣一來,我豐臣秀吉一生還有何意義?鶴松是……為了使我這個父親明白此道理而生的。他這麽快就死去……亦是為了告知我生的意義。”

“對!如果你明白這一點,孩子也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