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十四 鶴松夭折

豐臣秀吉聽人讀完給天竺王回函的草稿,下令準備出兵後,便去了澱城。

京城的暑熱總是使秀吉不舒服,他情緒也很不安定。今春德川家康回江戶的同時,奧州南部信直一族的九戶政實在糠部城舉起叛旗。秀吉只要一想到這個,便覺心中不快,於是派家康前去平亂。當然,只派家康不能讓人放心,他又令外甥羽柴秀次、蒲生氏鄉、伊達政宗、上杉景勝等隨去討伐。六月,伊達政宗攻下宮崎城,可是,由於政宗和蒲生氏鄉之間依然存有芥蒂,秀吉也不敢疏忽大意。

對馬守宗義智曾特意去了一趟朝鮮,和朝鮮國王進行交涉,國王卻回答:不能帶領他們去大明。與朝鮮為友,借道進入大明國,與以朝鮮為敵長驅直人,其難易差別自如天淵。國內的人也都不贊成出兵,堺港人乃至側近的石田三成,都有意阻止他。鑒於此情,秀吉不能不對宗義智的交涉產生疑問:那廝難不成只說些討好朝鮮國王的話?宗家本來就和朝鮮有頻繁的往來,對義智而言,朝鮮乃是重要的客商。他果真會把自己的話原原本本轉達給朝鮮國王?秀吉愈想愈疑。而且,義智的嶽丈乃是小西攝津守行長,行長在秀吉和堺港人面前各有一套,或許他除了看重交易的利益之外,還對自己取締洋教反感呢……這些問題老在秀吉腦海裏盤桓。

由伏見搭船到澱城,進城時,日已西斜。河上還有風,可是下了船,又如回到了蒸籠裏。

“趕快去抱少主。”秀吉起初令自己不要這麽叫,可是,不知不覺,他認為把鶴松叫“少主”是理所當然的。老年得子,使他再疼愛鶴松不過。

抵達城中,秀吉很快進入了內庭。鶴松丸七月已兩歲零兩月。他的身體不很強壯,正月病了一場,不過現已恢復了健康,正在咿呀學語。秀吉故意讓出迎的侍女們放慢腳步。他來到簾子外時,忘我地叫了一聲,就一步跨進了房內。但理應歡呼著迎過來的鶴松,此時竟躺在床上。而眼睜睜望著他的澱夫人,則臉色蒼白。

“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秀吉驚道。

仔細一看,不只是澱夫人,連出迎的侍女們,臉色也異乎尋常。孩子病了!鶴松額頭上滿是汗水,那張沉睡的臉猛地刺痛了秀吉的心。“這……究竟是怎……怎回事?”秀吉大驚,“哪裏不舒服?是受風了,吃壞了,還是著了寒?侍醫呢?我說過,千萬要小心啊!”

秀吉摸摸鶴松的額頭,發現在發燒,便大叫起來,對負責守護的石川豐前守光重道:“少主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今日午前還無異狀。”

“什麽時候睡的?”

“午飯什麽也沒吃,在下覺得奇怪,就趕快叫來太醫,可是少主當時沒有發燒,也沒有咳嗽,腹中也正常。”

“太醫怎麽說?”

“說不是生病,可能是累了,讓他睡一覺就好。”

“為何不告訴我?”

“派人去了,可大人已經在半路上。”

“夫人!”秀吉轉向茶茶,“你認為怎樣?”

“妾身不放心,不知該怎麽辦。”

“少主沒有緣由地生病,你竟毫不知及?”

“沒有。他午前還很有精神,坐著玩木船啊。”

“不是吃壞肚子,也不是著涼嗎?”

“不是。”

“那就是被誰詛咒了。要不就是死靈附體。趕快叫太醫來,去叫!”

石川光重出去以後,秀吉又伸手摸摸愛子的額頭,“唔!好像不發燒了。”

這時,饗庭局向前道:“大人!”

“怎的了?”

“請您召太醫來,讓他們去神社佛堂祈禱。”

秀吉冷哂:“這麽說,你認為是死靈附體?”

“是,奴婢心裏很清楚。”

茶茶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只要生病了,女人們就喜歡求神,這一風俗源遠流長。其時已有西洋醫術傳入,本土醫術也受大明和朝鮮的影響,已經出現了曲直瀨等名醫。可是,只要查不到病因,人們就立刻聯想到死靈附體。

秀吉苦笑著轉向饗庭局:“你說什麽?”

“不是死靈,是生靈的怨恨。”

“生靈的怨恨?這個世上有人恨少主?”

“是,難道大人不這麽認為嗎?”

“哼!”

“大人想,由於少主的出生,受威脅最大的人……”

“嗯?”秀吉蹙起眉頭,“你是說北政所詛咒了少主?”

“沒有!北政所為何要……在大坂的時候,她就很是疼愛少主。”

“那還有誰?”

“這……”

“啊,你是說秀次?”

“不,這……”

“若少主沒有出生,秀次就可以繼承家業——他詛咒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