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十三 供奉山王(第3/5頁)

人與人之間,若不能一見如故,就不能相交一生。這一點,天海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他決定直擊家康內心。可是,家康竟無不快之感,實在奇妙。

“哦。”家康也逐漸虛心起來,“所以說,神明之心即天地,佛心乃是將天地和人聯成一體,是此意?”

“哈哈。”天海笑了起來,“畢竟是誠實之人,姑且作此想吧。”

“姑且……這麽說,還有深意?”

“傾聽法無邊,至理無邊。”

“是,有理。”家康已經陷入面對恩師的感覺中,頻頻點頭,“我曾受雪齋禪師嚴訓。禪師說,碰到困難時,要心中無物,這樣,道理便會顯現,便能心領神會了。‘無’便可通神明之心。”

“不!”天海笑道,“大納言應超越‘無’,此後要走在它前邊。”

“無的前面?”

“‘有’‘無’相對,但因為它超越了最初的無,因此也非一般的相對。一般的相對,是敵對,是爭鬥,最多只能破邪顯正,結果會留下怨恨。愈是將有無對立,怨恨就愈深……可是,現在不一般了。”

“能否詳告?”

“比如,這裏有筆。”

“筆……”

“有筆,就必須有紙。筆與紙,便是相對。筆與紙相輔相成,寫出文章……悟出這個道理,便已進了一步。大納言在某些方面,已經悟到了這些,例如,悟出君臣之道,從而體恤家臣……可是,若對方是關白,就有些行不通了。”

天海在這個時候提起關白,家康一臉苦澀地倚在扶幾上,他正因此而苦惱。無論他如何勸諫,秀吉還是決意出兵,不容人反對。天海應不明白他的心情,這應是無心之言,但還是令家康相當不快。

“哈哈,”天海又笑了,“提起關白,似乎讓大人很是不快啊。筆和紙能寫出文章。而關白和大納言這樣的人,都不想給對方找麻煩。若是貧僧,就會借此奇緣,發現世上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

家康嘆了一聲,勉強盯住天海。天海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家康嘆道:“這個世上最珍貴之物是……”

“當然是萬世太平。”

“這正是我擔心的。”

“筆和紙,筆和紙,”天海道,“不能只想到破邪顯正。如此一來,爭執就會加深。關白既向海外出兵,大納言就要堅守海內。關白在外打了敗仗,天下也仍然要穩固如初。為了天下,大納言和關白必須和睦相處。請認定這個道理。若能如此,就沒有怨恨,也沒有憎惡,而是造福天下蒼生。”

家康雙眼光芒閃爍。正如天海所說,他與秀吉二人當前並無沖突,但是意見相左,對立便難免。

“種子不能自己發芽,要經過大地的孕育。請將關白視為大地吧。地有肥沃,也有貧瘠。這意味著,或許關白並非上好的土地,可若因此而任由種子腐爛,卻是最為愚笨。這又是一層……”

“哦,我家康是什麽樣的種子?”

“貧僧知道,大人乃太平的種子。”

“哦。”

“話有些過了。或許大人早已明白。如有冒犯,還請見諒。”天海說到這裏,好像想起什麽,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對了,江戶尚無鎮守之神,存應上人也很擔心呢。”

家康沒有接茬,剛才的對話似已深深嵌入心底。他緩緩把扶幾移到面前。一臉輕松地探出身去,道:“你常去堺港吧?遇見過利休居士嗎?”

“見過,他巧妙地借了關白之力。”

“他那樣叫借力?”

“對。茶道以關白的喜好為土壤,開出了空寂之花。如此一來,茶道就不會荒廢了。”

“或許如此吧。你在堺港,除了居士之外,還見過……”

“納屋蕉庵、曾呂利新左衛門、納屋助左衛門等人,貧僧都見過了。至於商家,則見過本阿彌光悅、澱屋常安、茶屋四郎次郎、角倉與一等。”

家康輕輕點了點頭,道:“關白大人對利休居士不滿,從而取了他的性命。”

“不,不對。”

“不對?”

“大人,人有運有命。命是天成,運是消長。人人都無法拒絕春夏秋冬的來臨。”

“哦。”

“關白沒有看到自己已進入冬天。大納言秀長大人的故去,是冬天到來的第一個信號;失去利休居士,是其二;最近大概還會出現第三個征兆。”

“第三個……大師是說,兇事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人一旦進入冬季,心裏就會騷動,如能悟出這一點,而一直保持平靜尚可,否則就會遭遇大不幸。關白將要遇到第三件兇事了。”

“那是……”

“出兵朝鮮,不就是他在獨斷專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