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八 戰外之戰(第5/6頁)

若要移封關東,恐怕家中絕大多數人都會反對。家康不是不知,眾人就算多有不滿,也還是會服從。作左衛門擔心的是,那個時候德川氏會遇到巨大危機。當年九州的佐佐成政已經有了這樣的教訓。佐佐成政移封到肥後之後,認為是一大成功,開心不已。然而,當地的洋教徒不聽從他的命令,在領內發動了暴亂。秀吉順勢降罪於他,最終令其自殺。

現在北條氏連百姓都發了武器,進行嚴格的訓練。大戰當前,家臣又無法用心協調,想必小田原會步肥後後塵,僅是暴亂就令其應接不暇了。

“唉,這可是馬虎不得的大陰謀哪。”彥左衛門又一次感嘆道。

作左冷笑了兩聲:“倒也談不上是陰謀,這是常識!表現出弱勢者,一定有真正的弱點。弱者必敗……世事無一例外。”

“也就是說,若被更換了領地,也切不要示弱。”

“是。”作左衛門重重點了點頭,一動不動盯著彥左衛門的大鼻子,道,“若主公被移封關東,表面上還算大名,是八地或者十地之主。可是,平助,你若以為憑功臣、老臣的顯赫身份就可擁有領地或城池,那就大錯特錯了!一旦各處起了騷亂,不僅收不上年賦,還會勞民傷財去平定叛亂。領有大片領地還有何用啊?”

“是。”

“這樣,老猴兒便定會趁機動手。所以,移封關東後要站穩腳跟,就必須不計財富、不計名譽、不計性命,稍有動靜,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否則……平助,你能做到嗎?”

“當然!”平助低吟了一聲,“那麽您呢?”

怍左衛門以銳利的目光看著他,道:“我當然行!”

“我也不能輸給您!”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彥左衛門豈可甘居人後!”彥左衛門掰著手指,道,“不就是財富、名譽、性命嗎?”

“是,若想要財富,移封之後必定會因為主公減少俸祿而心生不滿。一有不滿,就不能抵制秀吉的誘惑,從而吝惜性命。”

“老先生!”

“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

“您歸隱,就是因為悟到了這一點?”

作左哈哈大笑。“平助,你說話還是多有尖酸。”

彥左衛門不服輸道:“我還遠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不尖酸怎麽行?”

“哼哼。”

“您這種笑聲讓人聽了很是不快。您到底為何歸隱,跟我說來。”

“不,我不能說,你自己去悟吧。”

“哼。難道世上有不說就能知之事?”

“是啊。人應該有這個本事。平助,我的心已攻向小田原了。”

“哦?您說話越來越奇妙了。”

“雖然我要回到岡崎,以求歸隱。但我下次會和關白老猴兒一起回此城來!”

“和關白?”

“是。主公此次進京,關白會對他說些什麽,我已經猜透。主公會如何回復老猴兒,我也知個大半。老猴兒會把德川氏的城池,岡崎、濱松以及駿府等占為已有。德川氏最頑固的隱者要像水蛭一樣吸附住老猴兒!哈哈哈,怎樣,平助,有趣吧?”

彥左衛門啞然看著老人如同青蛙一般的臉,大為嘆服。先前大政所到岡崎來時,就是作左在她別館周圍堆上柴火,威脅說若秀吉敢對家康無理,就放火燒死大政所。聽說母親受到驚嚇,秀吉大發雷霆。所以在作左提出要歸隱時,家康和平助都認為,作左是在顧忌秀吉……事實並非如此。而且,秀吉來這裏,作左果真像水蛭一樣吸住他不放,那可真會令他頭痛至極。

“好,老先生真是有趣。”

“哼哼。”

“您又冷笑。到此為止吧。酒已備好,我們就在這裏用飯。”

“多謝。我今日話多了些。”

彥左衛門拍手,讓侍女們把酒送來,又馬上屏退旁人。二人對飲,他心裏生起奇怪的感覺,無他,只因這裏有一個絲毫不懼秀吉的老頭子。光是這樣想著,彥左就變得很是愉快。

說完話,二人都沉默了下來,只是一口一口地抿著酒,偶爾對視一眼,但既不笑,也不點頭。在別人看來,真是一言嫌多,但實際上,二人心心相通,樂在其中。

“平助,你明白了?”

“明白了。”

大約一刻半,二人就只有這兩句話。他們一直在反省和整理方才所言。彥左衛門反復回想作左說的“心已攻向小田原”。家康去大坂時,其心也應進擊小田原了。

小田原之戰,作左稱秀吉乃是“遊覽富士山”,而對德川氏來說,則是關乎興亡的轉折。

這不是一場和敵人訴諸武力的正面沖突,而是持久之戰,要借鑒迄今為止的一切經驗。彥左衛門不禁想到舉兵反叛信長的明智光秀。那時的光秀就如現在的家康,秀吉如那時的信長公,在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德川氏。光秀在聽說要把他所領丹波和近江的坂本等舊領收回,移封他到敵人所在的山陰之地,便起兵反叛了。“舊領被收回,若不能取得新領,我們眾人便無家可歸了。”這種不安讓他萌生了與身份不符的奪取天下的企圖。世間有傳言,說導致光秀生異心的正是秀吉。所以秀吉會把家康看成與光秀一樣路數的人,想要再試一次。他這樣想也不是為怪。但本多作左衛門看透了秀吉,已想好了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