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八 山雨欲來(第2/5頁)

不久,二人看完五、六層,接著又爬上了七層。這裏是一個四面圍欄、二十疊見方的宴會廳。信長好像已忘記了所有的俗事,被琵琶湖晚春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

最高的第七屢,室內貼滿了金箔。不僅如此,就連環繞四面的圍廊也全貼著金箔,柱子上下雕滿飛龍,屋頂繪滿飛天,廳內繪的則是三皇五帝、孔門十哲、商山四皓、竹林七賢等。這樣的樓閣,映照著一早一晚太陽的光輝,從山下眺望,定是光芒四射,金碧輝煌。

想當年,腰裏系著草繩,嘴裏啃著甜瓜,在泥中摸爬滾打的頑童,現在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權傾朝野的右大臣,而且可以站在這裏隨心所欲地憑樓遠眺。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不知和多少人爭鬥過,也不知奪走過多少人的生命,如回想一下,該是多麽殘酷!僅僅伊勢長島、越前加賀的一向宗暴亂當中,他就屠殺了五萬人,難道所謂功成名就,就是慘絕人寰地用鮮血澆灌而成的嗎?

信長憑樓遠眺、感慨萬千的時候,無論是跟隨在身後的光秀,還是七名貼身侍衛,為了不妨礙他的遐想,都屏息凝神,小心謹慎。不知想起了什麽,信長忽地轉過身來,默默走下東側的樓梯。光秀等人早就習慣了信長怪異的性格,立刻緊隨其後。

石墻約高十二間,其上便是十七間半高的七層樓閣,所以,從上到下大約有三十間。信長一口氣走下來,出了天守閣,向北面的護城走去。這裏有他的臨時住宅。自從下令築城三個月之後,亦即在天正四年的二月二十三,他就匆忙離開岐阜,住到了這裏。

“禿子,沒你的事了。”來到住宅門前,信長向光秀使了個眼色,快步走了進去。

“阿濃。”依然像以前那樣稱呼著,信長健步往裏,侍者們一路小跑跟了過來。他回頭擺了擺手,道:“你們不用跟來。”

光秀的表妹濃姬由於沒有孩子,依然年輕漂亮。雖說侍寢之事她已讓給年輕的姬妾們,但信長有事的時候,就住在她這裏。“您來了。是不是又有什麽事?”夫人帶著侍女出來迎接。

“阿濃,那個禿子!”還沒有坐下,信長就說道,“他的一句話,讓我想起一個好主意來。德姬從岡崎寫來的書函,你帶來沒有?”

原來,信長從岐阜搬到這裏的時候,除了茶具,幾乎什麽都沒帶來。所有的東西,儲存的武器、黃金、米糧、馬匹,都留給了兒子信忠。

“德姬的書函?”

“就是寫築山夫人和信康是糊塗蟲,抱怨他們的那封。”

“那封啊,放在匣裏了……”

沒等說完,信長已經伸出一只手來:“快拿出來。”

可是,濃姬夫人卻絲毫沒有立刻起身去取的意思。她頭腦靈活,反應機敏,甚至勝過信長,對丈夫的言行舉止一向心領神會,她今天的行為讓人覺得奇怪。

“拿來,快點!”信長又一次把手伸到夫人面前。

“那樣的東西,現在還有什麽用?”

“你今天真是奇怪,居然不知我用它做什麽,你並不糊塗呀。”

“您是不是又想以它為據,去責罰誰?”

“你應該明白!”信長冷笑,“你是蝮蛇之女吧?”

“不,現在不是,我現在是右大臣織田信長的妻子。”

“別跟我耍嘴皮子。”看見夫人的表情變得僵硬,臉色也蒼白起來,信長笑了,“我想用那封信讓家康下決心殺掉信康。這,你不會不明白吧?”

“正因為明白,才要阻止您。”濃姬夫人的聲音變得尖利,“您已經不再是上總介織田了,而是右大臣信長公,現在卻想故意找茬殺掉女婿,這會毀了您今後的聲譽。”

信長又詭異地笑笑:“難道你現在還是織田上總介的老婆不成?你的智謀卻不見長啊,哼,愚鈍!”

但是,濃夫人毫不讓步:“我自知愚鈍,只是愚鈍之人有愚鈍之人的婦道,還請您考慮周全一些。”

“不行!”信長的聲音大了起來,又嘆道:“若我現在還是織田上總介,女婿在三河,無論如何也得同舟共濟。可是,我現在已經是右府,所以,得為天下著想。”

“……”

“我把尾張和美濃都給了信忠,什麽也不拿,從岐阜城跑到這裏,你說為的是什麽?在我的心裏,我已經不再是岐阜的那個信長了,必須改變自己的思想。若我還是岐阜的信長,就會因為兒子、女婿的親情而蒙蔽了眼睛。

“可是,安土城的信長已經不是岐阜的信長。企圖謀反、妨害安定者,不管他是我的兒子還是女婿,都決不留情。你還不明白嗎?你還是信長在岐阜的那個妻子,頭腦已經禁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