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八 山雨欲來

天正四至六年,是家康蟄伏的三年,而這三年對信長來說,則是完全鞏固霸業、空前活躍的時期。

信長修築了史無前例的龐大工程——安土城,他所掌握的領地包括大和、丹波、播磨,年賦達到五百萬石,官位遷至正二品,由內大臣升到了右大臣。

史上,在鐮倉建立了鐮倉幕府的源賴朝,曾官至右大將,而平氏政權的平重盛最高職位乃是內大臣,所以,天正七年五月十一,當信長建成安土城,移住天守閣之時,他的官位已經超越了賴朝和重盛。

雖說如此,信長與生俱來的我行我素的性格卻絲毫未變。這一日,他帶領剛剛升任日向守的惟任光秀,在剛落成的天守閣到處巡視。

下面是超過十二間的石土窖,上面聳立著七層高的樓閣,巍峨壯觀。一層,南北長二十間,東西寬十七間,由二百零四根粗大的柱子支撐。主柱高八間,分別粗一尺五寸、六寸和一尺三寸。所有的柱子都裹滿了布,上塗黑漆。

西面十二疊大的廳裏,門窗是金制的,內掛狩野永德的名畫梅花圖,書房裏則是遠寺晚鐘圖,旁邊房間的書架上是鴿圖,中間的大廳也有十二疊大小,懸掛著禿鷲,挨著的八疊和四疊大小的房間裏是雉雞圖,南面十二疊大的廳裏,則裝飾著中國儒士的畫像。

“過來,禿子。”信長回頭看了一眼光秀。此時,高位者呼隨從,不呼名字,多呼外號。信長稱秀吉為猴子,稱光秀為禿子,可想而知,光秀的頭發必多不到哪裏去。

“是,主公有何吩咐?”光秀小心謹慎,躬身問道。

“你帶著監督工程的官員的名冊吧,拿來我看。”

“是。”光秀趕忙遞過去,信長瞥了一眼,又馬上還給了光秀。上面記的是:

石工:西尾小左衛門、小澤六郎三郎、吉田平內

木工:岡部又右衛門

雕刻:官西遊左衛門

漆工:首刑部

陶瓷:唐人一觀

金具:後藤平四郎

信長只是刷地瞥了一眼就還給了光秀,光秀很納悶。“主公是否有不滿之處?”

“別胡思亂想了。我是對這個金燈籠很滿意,想看看它是誰的手筆。”

“啊,這是後藤平四郎鬼斧神工的雕刻。”

“不說我也知道。土豆禿子。”

“是。”

“我真想拿一個給三河的親家看看啊。”

“他們如果看了,定會大驚失色。”

“哈哈哈,再到其他層看看,還有六層呢。”說著,信長邁步走了出去。

這位右大臣聳聳肩膀,做了個鬼臉,撲哧一聲笑了。“好像甲斐的武田又要對家康動武。”

“說的是。勝賴回去後臥薪嘗膽,進行軍備改革,又積聚了一支不可忽視的軍隊。”光秀向來謹慎,一句話也不敢亂說。總是信長問他。

“去年年底,勝賴渡過大井川和家康對峙,這次又跑到江尻來,你認為憑家康一人之力,能趕走勝賴嗎?”

“以我看來,這幾年,武田、德川兩家都在養精蓄銳,加強軍備,所以……”

還沒說完,正在登梯的信長就心急火燎地打斷了他:“你這個人真啰嗦,誰勝誰敗,一句話不就完了嗎?絮絮叨叨的。”

“究竟哪一方會獲勝,確實不好說。”

“哈哈哈,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安心地出兵討伐中國地區了。在出兵之前,我必須得見一見家康。”

上了三層,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可是,信長沒有在這裏駐足觀看。這裏是信長今後常住的地方,中間築起一個四疊大小的高台,高台下有十二疊大,房間裏掛滿了絢爛的花鳥圖。南面的廳有八疊大,稱為“賢人居”掛著葫蘆圖與駿馬圖。賢人、葫蘆還有駿馬,三者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沒人知道,這似乎反映了信長的性格。

這一層共有一百四十根柱子。爬到四層時,信長又向光秀喊道:“日向守。”禿子變成了日向守,“這次,家康自己消滅不了武田家,無論如何,得磨磨我的刀了。”

“您的意思是說,如家康憑借自己的力量滅了勝賴,以後就不好辦了?”

“正是。所以,無論如何我得插一杠子。當我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進攻中國的時候,若是家康憑自己的力量把問題解決了,日後就會給我留下一道難題。”

“那麽,我們是不是先伺機向甲州發兵?”

“糊塗!”信長罵了一句,唾沫星兒亂濺,“那樣德川就會如虎添翼。一大把年紀了,說出這種糊塗話。”

光秀趕緊住口。

“只有家康一人可信……”雖然這麽想,可信長總覺得家康的勢力大了,會對自己不利。如果家康一人吞並了武田氏的領地,那麽北條氏和上杉氏恐都無法立足,不久,他的勢力就會進一步延伸到奧羽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