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20 筵歌樓劉墉擒婪臣  持奸詐貪墨賴黑帳(第4/7頁)



  那群戈什哈齊聲答道。一片恐怖中,黑影裏不知哪個官員撐不住,“撲嗵”一聲暈歪了下去,此刻國泰站在大廳東壁下,早已呆若木雞,眼看著一隊一隊的儀仗從眼前過去,如同身在噩夢之中渾不知疼癢,這時候才見劉墉、和珅和錢灃順序緩步進來。見他滿臉脂粉一身戲妝瑟縮立在墻根兒,劉墉還以為是個戲子,和珅卻是眼力極好,湊到劉塘耳邊道:“是國泰。”劉墉指著一個隨從道:“你去,請國泰大人更衣。”說罷移步進了二進院子,一眼瞧見幾個戈什哈推打著戲子往台下趕,戲箱子行頭往台下亂扔,皺了皺眉頭站住了,說道:“這是做什麽?不準打入!叫他們自己收拾東西下來!”和珅便對那群變貌失色的官員們道:“兄弟們奉旨辦差,不幹各位的事,請不要驚慌,就地等候劉大人指令。”這麽一說,眾人才略安定了些。

  這邊天井裏騰出空場,一時便見國泰自二門一溜小跑出來,已經換了孔雀補服,戴一頂藍寶石頂子紅纓沒理好,都偏垂到一邊耷著。因走得急,下台階時一腳踩了袍角,踉蹌幾步才站定了。劉墉三人已面南而立,院裏滿是燈火看得真切,他雖換了官裝,臉卻沒洗,顰眉笑暈的仍是“壯麗娘”面目。但此時院中旗施森樹刀槍如林,人們都知道國泰出了大事,心裏個個緊縮得發顫,已無心理會他這副怪模樣;錢灃是個方正人;和珅是一肚子鬼胎直要冒出來,臉上獰著笑,心跳得打鼓似的,強撐勁兒站在“上頭”,也顧不得賞識國泰的狼狽相。劉墉打心裏嘆息一聲,待國泰跪定,徐徐說道:“有旨,著劉墉查看國泰家產!”

  “奴才——”國泰從身上到心裏都驚顫了一下,深深俯下身去,“遵旨……”

  南邊台下官員早已黑鴉鴉跪了一片,都俯著身子側耳聆聽,劉墉劈頭一句話,竟壓得他們又低低身子,偌大天井院裏幾百人,竟死寂得像座荒廟,劉墉的語氣仍是不鹹不淡,叫道:“霍潔清!”

  “卑職在!”那個頭一個進院的五品官閃身出來。人們這才知道他是欽差行轅的堂官。他雙手貼脾垂身而立:“大人請指令!”劉墉轉過臉問道:“怎麽沒見於易簡?”眾人聽見回話說:“在台下跪著,沒有列班。”聲音甚是耳熟,偷眼瞧時,竟是本省按察使葛孝祖!有人就心裏暗罵:“這油條老狐狸,又攀上高枝兒了!”思量不及,霍潔清已經高喊:“於易簡出來見大人!”

  喊了兩遍才有動靜,靠台根跪著的於易簡抖著身子站了起來,兩腳軟得像踩在棉花垛上,平平的地他竟走得高一腳低一腳的過來,燈光下看他的臉色,白得像刀刮過的骨頭,卻沒有穿官服,頭上戴的黑緞六合一統帽,藍緞皮坎肩套著灰府綢棉袍,他就是“下海”來的,活脫脫也就是當時戲子“角兒”平日打扮——不等說話就跪了,一副縮頭縮腦模樣。

  “已經請旨,革去你的頂戴,查看你的家產。”劉墉鐵青著臉,不疾不徐說道:“既然沒穿官服,回頭再繳上——你退一邊聽候發落。”

  當眾揪出了巡撫和布政使(藩司),卻還沒有宣布罪狀。見劉墉目光炯炯還在掃視,眾官員不知還要拿誰,心一下子又都吊得老高。劉墉卻不再點名,從和珅手裏要過黃綾匣子,一邊展紙,一邊說道:“現在宣布聖諭,各官一律跪聽”,他頓了一下,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山東巡撫國泰原為滿洲一撮爾小吏,縯緣內府辦差,因其薄有小才不無微勞,蒙朕屢屢加恩不次超遷,乃得成一片封疆。國家既無負於汝,蕩蕩浩恩重重蒙受,理宜精白乃心,忠悃仰報廉已奉公勤於厥職思報國恩之萬一也。乃該撫在職遊悠荒嬉耽玩政務,日事貪讀肥已損公,是忍於背負君恩,置朕於不明之地,喪心病狂乃於此極,思之易勝憤懣!

  前據禦史錢洋、江南學政竇光鼐等人參奏,該撫貪縱營私罔顧國法,布政使於易倚亦縱情攫賄,上下其手合謀害民欺君,是該撫該藩司泯不畏死,朕復何惜三尺之冰成全汝等?因是著劉墉和珅持旨密查該撫不法情事。據劉塘和珅飛章密奏,歷城等州縣倉庫虧空,僅此一縣之隅,即欠銀三萬余兩,乃竟敢收借民間余銀冒充盈實欺蒙欽差查辦,朕初聞而疑,既見獵銀實據,不得不信:是錢灃竇光鼐所奏不虛也,以是特用六百裏加緊詔諭劉墉和珅,即行查看國泰於易簡家產,革去於易簡頂戴,及二人職銜,留山東行在,待罪行勘定昭彰另行嚴議。人們都在靜靜地細聽,至此來龍去脈才大抵清楚。於易簡就跪在國泰旁邊,此刻已經能想事情了,不由瞟一眼國泰:“一般也就這副松包樣兒,平日看去還充諸葛——你說那些令都是一廂情願!”國泰卻在瞟和珅,和珅是一臉莊重凝視前方,誰也不知他心裏想的什麽。人們提心吊膽聽著乾隆在旨意中電閃雷鳴的怒斥,個個心顫股慄:不知下頭官員有無發落?想著,聖旨裏已經說到了,